可是他看不见(79)
舌尖尝到一丝腥甜,她努力吸了吸鼻涕,平缓呼吸。
池晚桑站在门边,迟迟没有向外迈出一步,手心里攥着一封多年前的书信,因为用力攥紧,而皱成折扇摸样。
他试图看清飘窗前洒落的月光,仿佛能看见墙边酣睡的岫白,黑色绒毛起伏。还有这房间里的一桌一椅,一草一木。他环视一圈,仍旧无果。
眼眶睁得发酸,眼角有些潮,却什么都没有变化。
他轻嘲了下,垂下眼帘,别做梦了池晚桑,这么多年了。
不会好的。
只是徒劳。
他想,但是秦柔桑不应该浪费在自己身上。
心思辗转间,池晚桑就要出去看看秦迭,却“嘣”地一声,一头撞上了未全打开的木门。
听见这声响动,房间里的抽泣停止了。
池晚桑忽然笑了笑,没来由的。
清远那个小地方的人,哥哥又是从小走丢的,还常常搭七路公交车,能有第二个人这么巧嘛。他之前也是昏了头了。
“咚咚咚。”池晚桑整理好心情后侧身轻敲秦迭房门。
“还好吗?秦……”
“迭。”
秦迭耸了耸鼻子,将埋在双膝的头抬起来,仍旧靠坐在地上,没有动。隔着门板问:“你都听见了?”
她的声音闷闷的,压抑着决堤的情绪,在角落独自拾起一砖一瓦缝缝补补,池晚桑心里像落进几块玻璃渣。连带着呼吸都加重了。
池晚桑揉了揉额心,还有些胀痛,无奈地笑着说:“听见你在吸鼻涕。要纸巾吗?”
嘎吱一声划破黑夜和寂静,门从里面打开了。
“谢谢。”
池晚桑递给她后却没打算走,双手插在睡裤兜里,抿了抿嘴,似乎不知从何开口,“秦……哥哥……找到了不开心吗?”
秦迭叹了口气,越过他去客厅倒水喝,“事情没有想的那么简单。”她顿了顿,“我哥他,不太想回来。”
现在她都还记得哥哥丢的那天,班里推选一个人参加演讲比赛,她和另一个女生都是候选人,而她在班级里的票数明显还多些,但是她落选了。
因为班主任说那个女生形象气质好。
后来秦迭在办公室看见了她妈妈提着一篮水果。
她当然知道是什么原因。
那时候的秦迭长得虽不说很出众,却是清秀耐看的,但是由于家里没人在梳妆打扮上下过功夫,她也从不保养皮肤,一到冬天就起皮,夏天也不擦防晒霜不打遮阳伞,光溜溜晒着。
那个女生却是天生的冷调皮肤,狐貍眼,偶尔还会看见她化些淡妆。和那天办公室看见的她妈妈化的差不多,像是一个化妆工厂教出来的学生。
这都不是最难受的。
可恶的是她的朋友和入选的女生聊天时忽然发现自己都喜欢同一个明星。
一个秦迭怎么也插不进去的话题。
有种被偷了家的孤独感。
虽说时间会抚平一切,但现在她想起来仍旧是耿耿于怀的。只是没有当初的义愤填膺,想两步上去揪住她的领口,让她离自己的朋友远点。
那天就像是世界末日一样,天空都低得可怕,她迫切地想回去得到一口喘息的机会,哪怕和秦东柏斗嘴都是好的。
但是就像古人说的,祸不单行,她的事无处诉说,又被另一座山在心里压得瓷实。
那些无人在意,没有回复的日子,让她羡慕大雄能有哆啦A梦的陪伴,海绵宝宝隔壁就住着永远不会搬家的章鱼哥和派大星。
她想,哪怕是一株草也行啊。
“很难受吗?”池晚桑盘腿坐在她旁边。
秦迭不置可否,乖乖地点点头,叹了口气,“就是觉得不值得,没意义。我很早之前就想过这种结果,只是现在忽然有种白干了的感觉。”
是啊,就像秦东柏说的,不值得。
两个人用半辈子去追寻一个影子,不值得。
池晚桑默了瞬,说:“你只是做了想做的事,你这是善良,不是笨。”
他长呼一口气,“你知道什么才是真的白干吗?在为未来做好规划,准备好……”他停下,看了眼秦迭。
“准备好一切的时候,忽然看不见了。”
池晚桑“望“向窗外的方向,勾了勾唇角,“还好我刚上大学的时候,朋友们都对我很好,得知我刚失明,一个一个排着队来安慰我,帮我打水,带饭,还有抄作业的。”
“可是他们越是热情,我越是难受。自己不去摸索,走再多次去食堂的路,还是会摔倒。但是没有他们,我可能也没有勇气重新融入这个社会。”
“我很感谢他们,在善良和正确之间,选择了善良。”
池晚桑还从来没讲过他大学时候的故事,秦迭听着新奇,心里的阴霾也消散了几分。
她吞吞吐吐地说:“我刚才和他争吵了两句,让我想起我爸妈,我不想变成他们的样子。”
池晚桑没想到她会说这个,嗯了一声,说:“我会算命,放心,你以后吵架不会很厉害,都是被人追着骂的级别。”
池晚桑感觉到有些事情她不愿多说,毕竟自己现在在她眼里,对她的身份还一无所知,贸然过问,只会画蛇添足。
“给你变个魔术。”
池晚桑说着俯身从茶几下面的柜子里拿出扑克,想必也是苏木带过来的。秦迭见状便知道他要表演什么,猜她选的是哪张牌,池晚桑的看家魔术。
翻来覆去,不过他好像也就会这一种。现在失明了再玩儿这个,显得更加神秘了。
他开始打乱牌面的顺序,秦迭配合地抱住膝盖,将头靠在上面,乖巧地盯着他,按照池晚桑的指示抽牌,洗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