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看不见(98)
她的鼻息很近,因为过于激动,温热的气息不匀地扑打在他脸上,扇动的睫毛一抖一抖的。
小男孩说她身上有橘子皮的味道,清甜的气息;黎叔说她是个心善的姑娘,老是帮他做了很多事;苏木说她是个卷王,在配音间一呆就是一天……
他闻到了淡淡的甜香。
小时候她吃草莓蛋糕,老是会沾在嘴角,秦东柏没好气地用手给她擦掉,白皙的皮肤上会留下一道红痕,她却只是笑着;
下暴雨那天晚上,他看见一个小姑娘想冲出去收衣服,门一开,窗台边栀子花的味道袭来,混杂在雨水的潮湿里,不曾退减;
夏天她老是爱和自己比谁吃西瓜吃的快,小女孩大半张脸上是淡红色西瓜汁,笑容和榆树外的阳光一样灿烂……
他想尝一尝。
她到底是什么味道的。
行动就这样快过脑子,理智在她面前一次次溃不成军。
他知道她离得很近,近到他一抬手就能摸到她的脸,眉毛,眼睛,鼻子……
他想知道她长什么样。
笼罩着忧愁的密密睫毛垂下,他仰起头,准确地含住那片温热的薄唇。
蛋炒饭的味道。
橘子水的清香。
他虔诚地抬起头,祈求从裂缝里照射进来的这丝光明。
眼角滚下一滴热泪,潮湿的,温暖的。
他以为这辈子,这双眼睛,不会再流泪了。
episode52
他闭上眼睛,仰着头,祈求光的眷顾。
白皙的脖颈顺着下颌线形成一个好看的弧度,清辉点点洒落,照的他皮肤更加惨白,瘦弱。
他喉结滚了滚。
淡粉的薄唇微张,像是渴望甘霖的植株,轻轻地。
含住。
低垂的睫毛还是在触碰的一刻颤抖了瞬,如蝶翼轻扇。
蜻蜓点水的一个吻,柔柔覆上,却又害怕太过冒犯,立马缩回去。
秦迭本就微微曲着身子扶着池晚桑,只是想要一个回答,此刻眼神却有些涣散。
她愣住了。
“对不起对不起。”池晚桑眼睛忽然失神地睁开,开始手忙脚乱地在身边摸索,嘴里一个劲地道歉,“我太冲动了,对不起,真的对不起……”
他只是觉得,如果自己没有失明,该有多好。
秦迭没有见过他如此慌乱,仿佛刚才被强吻的人是他。
池晚桑慌乱间将沙发旁小圆桌上的餐巾纸盒给扫倒在地,清脆一声响,他又不断重复着道歉,起身还想继续摸索。
秦迭知道他在找什么,盲杖明明就在沙发扶手旁放着,他明显是慌了阵脚,失了心神了。她将盲杖递过去。
池晚桑碰到的时候楞了瞬,急急敲击着盲杖往外走。
“你要去哪儿?”她问,想拉住池晚桑的胳膊,却被他挥开,他意识到自己的莽撞后又是道歉。
“我糊涂了,我去醒一下脑子。”
秦迭知道他心里有个坎过不去,拿上外套也跟了出去,远远地跟着。
池晚桑沿着墙走,因为太急,磕绊了好几下,如果他能看得见,现在应该是在跑吧。
因为气愤自己的无能,盲杖敲击地面的声音越发重了,像是在发泄什么。
他明知自己不该这样做,和那导演又有什么分别,满足自己脑子里一时冲动,丝毫不顾忌后果。
可他只是想抱她,想吻她,想告诉她,他一直都很想她。
池晚桑呼吸急促得难以平复,脑子里青筋一个劲儿蹦跶,下一秒头就要炸了。
他做了最糊涂的事,不该藕断丝连,不该有任何留恋。
他恨自己难以抑制的欲望,恨自己卑微地祈求她的施舍,恶劣地利用她的怜悯。
以往的绅士风度和泰然自持一击即碎,他像个逃兵,慌不择路。
池晚桑,你个懦夫。
你到底在怕什么?
他走得不算慢,也许因为是熟悉的路线,秦迭在后面也得快步走才能跟上。入秋后,天有些凉,晚上街道没人管,落叶洒落好些,随着汽车呼啸而过又翻卷而起。
秦迭将手揣在兜里,缩了缩脖子,快步跟上。
早些年的时候,她一直以为爸妈对秦东柏的寻找是无用之功,西西弗斯一遍遍将石头往山上推,然后一遍遍滚落,除了砸着自己脚背,碎石块划伤脸侧皮肤,山不会变矮,石头不会变小。
他们加入了很多寻子的组织,里头口号一个比一个喊得响亮,即使身处黑暗,还是会一遍遍坚信社会上还是有很多好人。
但她知道,他们这么说,只是因为没办法了。
她会习惯性看社会新闻,街口断手断脚的小乞丐总是会揪着她的心,她想,那不会是秦东柏吧。
每一次的心惊胆战都让她觉得徒劳,心像萎缩了一样,经不起半点激烈跳动。
这些年她跟着经历了太多次空欢喜和一落千丈,她知道有些东西,再怎么努力,也抓不住。
秦东柏的回来印证了这一点。
而每次池晚桑都会用自己的经历来开解她,让她觉得那仿佛不是伤疤,而是阳光下已经愈合的勋章,遍地都是野花。
但池晚桑一次次的退缩,犹豫,纠结,摇摆不定,让她仿佛看见他摆在自己面前的伤疤还在流血。
而他却笑着覆上花瓣,说:“你看,没什么的。”
他们走得并不远,弯弯绕绕,到了河滩边。
夜里除了月色,没有别的光线,岸边大大小小的碎石很多,一不留神就容易摔倒,秦迭对他喊了声:“你要去哪儿?”
池晚桑终于止住脚步,回头脸上隐约有两道水痕,反射着不明亮的光。他的声音带着无奈和颤抖,“秦迭,原谅我,我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