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13)
檀木的箱子本就极沉,云蓝转身,却不料腰间荷包挂在箱口搭扣。
“崩”的一声,络子勾散了线。
荷包落在了地上。
云蓝赶忙俯身去捡,却见一枚胖乎乎的小银铃从荷包里滚了出来,停在了彤管脚边。
“这小铃铛细细看来竟是个铃兰花,倒是可爱。”彤管捡起来细细端详,府里不是没有铃铛,但是多是球形宫玲,忍不住新奇道,
“竟还是开口铃,多几个穿成一串串做个镯子倒也好看,只可惜小了些。”
彤管素来爱针线,拿了荷包细细端详才还给她,赞不绝口道,“你果真是手巧!我本还觉得这靛青过亮有些不稳,用这青蝉翼蒙了一层,是大方了许多!”
“不过是舍不得东西,用了些世子裁袍子的边角料罢了。”
云蓝微笑着把铃铛收到了荷包里,指着那如烟似雾水的青蝉翼纱打岔道,“哪里是我手巧,是青蝉翼难得呢。”
云蓝珍而重之把那装了铃铛的荷包重新挂在腰间。指尖划过轻薄柔软的布料,她眼眶烫得发干。
彤管说的不错,这原本是个钏儿。
阿娘怀她的时候受了惊吓,她胎里弱,总发烧,隔壁婶子说是惹了花神。
阿娘就自己画了样子,打成圈挂在她脚腕上,说花神娘娘听到这个铃声就会离开。
宫门侯府外,很多百姓一辈子都没见过银子。所以即便那时家里日子已经过得去,爹爹阿娘还是攒了很久。
只可惜银圈儿被三叔抢了去,她悄悄藏下了这个小铃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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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说着,就看见一个小丫头一溜烟跑进来,扶着门框子气喘吁吁,“叶姐姐,二门的婆子让我和你说,你家里来人了。”
家里?
云蓝眉头紧皱。
“叫什么?长的什么样子?”
“叫什么不知道…只看见是个中年汉子,胡子拉碴有点驼背,这里有道疤怪吓人的,他…”
小丫头呆呆的,伸了圆短手指从额角斜斜划下来一道。
云蓝愣了一瞬,眉头登时皱了起来。
她抬手从荷包里摸出几枚铜板塞给小丫头,“你去和他说,我在主子身边伺候,不得见人,这几个大钱你买糖甜甜嘴,就不要和旁人说了。”
本就没什么好见的,更何况崔琰不许她出院子。
“可是姐姐…他说有你爹爹的旧物给你。”小丫头慢吞吞挤出后半句。
云蓝蓦地抬眼,墨色的瞳孔骤然放大。
第07章 欺瞒
“恰好这边缺了几个颜色的绣线,难免有些跳色的,昨日银管忘了领,你去一趟吧。”彤管转身拿了对牌塞到她手中,极快的眨了眨眼睛。
云蓝走在往门房的小径上时,心底还是有些不安,但好在此刻时逾午后,离崔琰下衙还有一段时候。
府里主子们尚在歇息,下人们也不忙着做活,加之小径清幽,枝头鸟雀尚静,并没有什么人走动。
“多谢妈妈,您自去买茶吃。”
垂花门外的门房里,云蓝塞了粒碎银子给门口守着的那婆子,婆子掂量了一下,乐呵呵去了。
云蓝一推开门,便看见个中年汉子在屋里杵着。
他弓着背团着手,一件鼓鼓囊囊的酱色旧棉袍上面贴了几个补丁,领口边缘黑得发亮,挂在身上空荡荡的。
“年年,你如今过上好日子,就把三叔忘了!”随三搓搓干巴巴的枯手,谄笑着露出一口黄牙凑了上来。
“三叔可有什么事?”一股子酒味混着哈喇味扑面而来,熏得云蓝直皱眉。
她盯着随三瘦得怄进去的灰眼珠子,不愿同他多说半句,神色平静地往后退开半步。
随三围着云蓝绕了个圈,上上下下把他这便宜侄女刮了一遍,登时悔得想跺脚。
从前他知道定国公府豪富,如今一看比他想的可有钱多了!这小蹄子只是让人睡,都不用生孩子就给养的溜光水滑,头发乌沉,牙也白得发亮,竟然还穿得绸缎!
当时怎么才要了十五两!委实可惜了!
随三嘬嘬牙花子,眼珠子咕噜一转,笑嘻嘻道,“三叔担心你受苦,白天黑夜的睡不着,如今见了你光鲜,便是下去见你爹也放心了!”
“如今也见着了,三叔且回吧。”
见他提起爹爹,云蓝语气带了怒火,没有一丝迟疑。
赌鬼的话她一句都不信,他不过是想从她这榨出点钱去赌。
“别别别,你爹的书你不想要了?”
“我爹爹的书不都被你卖完了?这又是从哪个旧书摊子淘来的?”
云蓝神色越发冷淡,转身就要出门去。
眼见着云蓝要走,随三急了,一双指甲带黑泥的枯爪伸着就去扯她的袖子,往她身上攀扯。
云蓝被他这一抓脸色都变了,猛得把他甩开。
“这次千真万确是你爹旧物,不信你看!是秀水村同乡带来的,托到你婶子手里的!”
随三赶忙从袖筒中退出一卷《幼学琼林》,那书蓝色的封皮已然褪色,书脊处也有些松散。
他把那书页抖得哗啦啦作响,纸脆得像是要裂开。
“你借三叔三十两就成!”
“我当是什么…原来是爹爹学生的誊本,不晓得是从哪个故纸堆里翻出来的吧。”
云蓝秀眉微拧,把书拿了过来翻了翻,温温吞吞道,“这几年想用这个借口来贴国公府的有不少,三叔愿意呢,一两银子当我做善事,不愿意就算了。”
“哪里是借口!”
随三咬牙跺脚,“二两!”
等随三拿牙咬着那块碎银子,一脸急色往外跑时,云蓝攥着书的指尖才控制不住微微颤抖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