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183)
“不要了,”云暮微微叹气,伸手将那篮子推了一推,软语道,“养过一只就够了。”
猫儿不比狗,成百上千里的奔波是没办法跟着的,当初她将布布托付给了小安,再养新的总觉得对不起布布。
“那我和爹爹没有生辰礼给阿娘怎么办!”
念念委委屈屈仰着小脑袋道,“阿娘没有礼物会难过的。”她生辰时,阿娘给她绣的布老虎她天天抓着睡觉呢。
“念念亲阿娘十下好不好?”
云暮半蹲下身子将她搂一搂,“阿娘最喜欢念念亲阿娘了。”
于是念念登时破涕为笑,往前一冲便去搂紧云暮脖子。念念如今确实也很有些分量了,这一扑,云暮便控制不止往后仰去。
可肩头被稳稳托住,崔琰掌心灼热隔着衣衫渡过来,像春风拂过,云暮半边身子僵住。
“爹爹阿娘?”念念面露不解,怎么都不说话啦?
云暮反应过来,立刻撑着地面挣脱了崔琰的手,反射性往后退了两步,却见崔琰装作若无其事,弯腰俯身将念念抱起来,“爹爹抱着你亲便够得着了。”
“阿娘,咱们真的不能养吗?”
念念伸手扯一扯崔琰衣领,扭股糖似的转了个身要云暮抱着,然后伸出小胖手在那猫崽子头上轻轻摸一摸,眼中便含了一包泪,“爹爹说,娘会和我一起养的,我给它想了八个名字呢。”
“你爹爹不喜欢。”
云暮摇头掂一掂念念,“你可以有很多玩具,可是小貍奴的世界只有你一个,如果养它你就要对它好一辈子,不能半途而废,你爹爹和阿娘都忙,你自己可以养大它吗?”
半途而废,就像她对布布……还有对念念一样,实则都是最不负责。
“我如今想送你一只貍奴,不全是因着当初在河东没叫你养。”崔琰忽然开口,声音沉郁,“大概是还在定国公府时,你被伤了手的那次。”
那时的他觉得貍奴并没有那么讨厌,还想“赐”她一个孩子,有些事返回头去看,才知晓她当初受了多大的委屈。
“我并非厌恶貍奴。”
崔琰见她低头不语,声音低沉中有几分嘶哑,“小时候养了只纯白的,叫霜奴,叫大长公主派人溺死了。”
他从不诉苦,却将伤疤撕开给她开。
云暮抬头定定望着他低垂的眼眸,崔琰的睫毛很长,肤色也白,月色和烛火交映下,便显出几分脆弱易碎。
她轻轻叹了口气,伸手拢一拢怀中的念念。
云暮既不愿,崔琰便不再勉强她,只低落道,“我本想着总归有是有下人打理,如今看来是我考虑的不够妥当。”
“砰——”
绚烂烟花在空中炸开,划出缤纷,也带来巨响。
新帝即位,宫中烟花爆竹声更是像个不断,就像他们曾经看过的那两场一般无二。
念念吓得往云暮怀中钻去,云暮的目光却落在崔琰抬起又放下的手上。
他想替她捂耳朵。
“不要紧的,爆竹声……我已然不怕了,”她轻声道,经历过生死,这些确实是没什么好怕的。
“嗯,好。”
崔琰将手负于身后,不再说什么。
远方新年钟声响彻京城,身后那宫人却忍不住往着一家三口的背影望去,崔大人肩宽腿阔,气质出尘,一旁的姑娘身姿温婉,如明珠仙露,宛若一对璧人。
再加上玉雪可爱的小县君,实是一道风景。
钟声响到第十二声时,崔琰清朗声线同云暮柔软嗓音撞在了一起。
“年年,生辰吉乐,岁岁平安。”
“那便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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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辰一过,念念便被仆妇抱去睡了,只是被抱走时还一颤一颤的打瞌睡,盘算着给小貍奴取什么名字,做什么窝。
念念今晚便歇再云暮住的那间偏殿,偏殿是宫中制式,珠帘叮咚,琉璃屏风熠熠生辉十分奢华,只弥散着淡淡药香。
“爹爹笨,爹爹说错了,今日是阿娘的生辰。”念念换了睡袍,依然揉着眼睛嘟嘟囔囔。
云暮低头往替念念掖一掖被角,身后传来细碎的脚步声,宫人鱼贯而入端了早已备好的年夜饭,菜色尽是吴州样式不说,竟还有一碟子糍粑和一壶米酒。
云暮不由默默叹一句,这宫中果真是崔琰的地界,曾太后的懿旨委实不大管用。
崔琰见她并不拒绝,心头便愈发欣喜,声音中满是期待的踌躇,“饿吗?要不要吃些东西垫垫?”
克制的呼吸低沉的男声在身后半步响起,云暮一抬眼扫到了那西洋镜,却忽地毛骨悚然。
“怎么?”崔琰低头看她。
“你可以……不要站在我身后吗?”
云暮声音中带着不自觉的微颤,她清晰的感受到他的温热气息,他高大宽阔的身躯笼罩在她身后。
他近在咫尺,即便没有任何冒犯的意味,尽管他桃花眼中尽是温柔笑意,可云暮却想起的那一次“惩罚”。
她往后退了两步,伸手指一指软榻边上,“那架西洋镜我不喜欢罢了,照着便怕人。”
这是前些日子太后娘娘得了稀罕送来的,和两个公主一样。太后娘娘已经足够照应她了,她便更不好开口挪动,平日里只不照便是了。
说罢,云暮转身向外间走去。
轻如尘烟的身影缓步离去,留下的灯影仿佛一触即散,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虚空抓了抓,却什么都没捉住。
崔琰也想起来了。
他一向自诩谋臣,于此事却别无他法,只怪自己从前错的太多,伤她太深,所以她如今草木皆兵,即便只是极简单的一个场景,也成了他罪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