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186)
她要自己立起来。
外面的人群忽松动了许多,似乎是吕大人府上开了门,跟在崔琰身后的官员鱼贯而入。
前面车夫皮鞭在空中打了个唿哨,马车微微晃了一下便往前走去。
“他的药还是没什么用处吗?”她克制的小声问道。
“是,先吃完这五副再说。”叶桐耸耸肩,阿阳那样多的人用了都有效果,不知为何只有崔琰没有用。
马车咯噔一下停了下来,远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惊呼。
“杀人啦!”
只方才那长脸络腮胡汉子惊叫着往马车边上跑来,叶姑娘猛的掀帘往外看去,却只看见人群慌乱散开。
“刺客!护着大人!”
逆着混乱人流,几个身手利落身着便服的暗卫已经几个脚步窜了过去。
云暮一瞬间失去呼吸。
她指尖颤抖着去掀开车帘便要下车,却被叶桐一把抓住,“刺杀谁尚且未知,既然有暗卫,我们先不要去添乱。”
黑色的潮水剎那间将云暮包围。
如果是他呢?
白净脸白转瞬失去血色,云暮嫣红的唇瓣控制不住的颤抖,指尖却冰得下人。
“我,我不能叫他为着我第三次送命。”
待那侍卫往前不多时,便见人潮渐渐平息。
云暮踉跄却走的极快,无需思考,她近乎本能的往被侍卫围得水泄不通的那一圈走去。
然后,她的听到自己颤颤巍巍的,歇斯底里的问道,“崔琰呢,他有事吗?”
侍卫是在叶桐追上来,亮了令牌之后,才掀开一个口子放他们进去的。
脚很大,个子极高,白皙的手上占满了鲜红色,正抠在地上痛苦抽搐。
“愣着干什么?帮我按住伤口!”
叶桐语速极快,一旁的侍卫却一动不动,只如黑铁一般戳在身后,却一抬头,见云暮已是将药匣子中洗净煮好的棉布递了来,然后俯身帮她压住地上那人。
那刀口太深,又在脖颈后侧,血飙得极高,溅了她们二人满脸满前襟。
云暮极端用力的按压,用力到指尖发凉、发青、发抖。可不多时,那人喉咙中忽发出可怖的咯咯声,四肢抽搐着,脑袋便往外一歪,软绵绵瘫在了地上。
“没救了,放开吧。”
叶桐看着依旧死死按着伤口上侧的云暮,低声道,“云暮,人已经死了。”
急匆匆脚步响起,如铁桶一般的侍卫顺从而恭敬的退散开,包围成更大的圈。
“云儿!”
嘶哑男声响起,带着几分破碎。
云暮大口喘着粗气,顺着那话音抬头看去,却分明看到崔琰身形在恍惚间晃动着,一双桃花眼乌黑深邃,如同弥着雾。
“崔琰,他死了。”
那个细竹竿白面皮,刚才还在活生生的骂着的人。
“别怕。”
崔琰俯身将身上那鹤氅接下来拢在她身上,蹲下身静静直视她的眼睛,“我在。”
可那一瞬间,云暮手脚脱力到只能瘫坐在地,却忍不住看他鲜活的,正闪过恐惧慌乱的桃花眼。
她忽有些卑劣的想。
还好,不是崔琰。
这样的伤若是在他身上,他该多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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刺杀的人是从前趁着两国尚且友好时,安插在京中的北狄探子。死的那细竹竿白面皮,则是情急之下被崔琰身边暗卫捉来挡刀的,如今已经被崔琰派人妥善安葬。
慈安宫中香橼散着淡淡气息,暖风划过时便顺着珠帘散过来,桌上甜白釉瓶干干净净插着一束绿梅,倒是很有几分春日气息,整个宫室祥和宁静,颇有雅趣。
不算雅致的是宫室的主子曾太后,她正冲着殿中两个人发脾气。
“你们两个不省心的丫头,真真吓死个人!”
曾太后见到归来的云暮和叶桐时,高高坐在上首,将二人上下打量了一圈,见二人皆没受什么伤,忍不住开了火,“女儿家家,成日里风里来雨里去做这些干什么!”
“血赤呼啦的在外面跑,没半分贞静模样!”
“面纱都没戴,名声有碍可怎么办?往后怎么嫁人?”
“比照照还让我不省心!”
被带了一嘴,江晚照凑到云暮耳边小声道,“我从前就和你说了,娘娘虽然喜欢女孩,但是真的很能念的,是吧?”
云暮心有余悸点点头,但心里却有些莫名的雀跃的温暖。
一边叶桐被念得头皮发麻,忍不住顶了一句,“娘娘,名声哪里比得上人命要紧。”
“你还顶嘴!”
曾太后突然熄了火,叹了一句,“真是……真是和你娘一模一样,那时候的孝钦太后,唔,就是大皇子的生母难产时,她也是这么一句话,硬扛着两宫不睦,逼着先帝下旨也要太医院加那一味猛药。”
谁会不喜欢心底十足纯良的人呢?
所以先帝对叶妃的盛宠她当得起,可偏偏是大皇子生母那一家子,恩将仇报坑害叶妃。
“娘娘,您就别数落她们了,”
江晚照见气氛不对,赶忙在一边插科打诨道,“您是不知道,那被人捉来当刀的人,我们将银子给他妻女时,那人妻女抱作一团,竟是笑着落泪,问了一问,那妻子却不愿改嫁,倒也稀奇,您猜猜是为什么?”
“这有什么稀奇?哭呢,自然是那人平日对妻儿不好,他死了还带了钱财来,妻女自然高兴。”
曾太后也不愿当众再提叶桐的伤心事,伸手将二人拽过来,一边用眼睛一点点刮,一边道,“不愿改嫁更好猜,外面求生不易,如今因着这人护着崔大人死,他一家子得了照应,她还得一个节妇的名头,一辈子荣华富贵不愁腰杆子又硬,当然也不愿意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