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28)
崔琰俯身嗅到鼻尖浓郁的屠苏酒香,神色凝重起来,语气肃然,
“你喝酒了?”
“喝了!”
云蓝从他的怀中探出脑袋来,她极用力的点头,语气中满是叛逆的兴奋。
崔琰垂首看着她不复清明的眼睛,沉声警告道,“又不乖。”
“我是大姑娘了,可以不乖!”
说着说着,她竟得意的咯咯笑了起来。
和平时温婉乖巧的笑不同,她的右颊酒窝深深陷进去,笑靥是崔琰从未见过的生动明媚,俏得甚为可爱。
空气浓稠得像把手指伸进蜜罐子里,柑橘蜜稠得粘手,散发出勾人的清甜香气。
“你醉了。”
醉得规矩都忘了,崔琰缓缓吸气,将云蓝从怀中扯出来,大手握着她的肩膀,直视她水汪汪的杏眸。
“我没有!”
语气带着撒娇的调子,云蓝伸出纤细指尖要去戳他的脸,晃动的指尖恰蹭到了他的眼尾痣上。
她的指尖柔软微凉,仿佛柳絮落在平静的湖面,崔琰的心间泛起细碎涟漪。
他抬手攥住她纤细手腕,喉头发紧。
她却浑然不知的自顾自嘟囔着,连乡音都带了出来,“倷眼睛瞪个蛮蛮大,凶得嘞!”
似是犯了犟,云蓝伸手用力的、坚定的揽着他的颈子,然后将脑袋轻轻放在了他的肩膀上。
崔琰半气半笑,一双桃花眼微微眯起,却没有再剥开她嫩生生的臂膀。
她于是就在榻上安安静静的搂着他的脖子,半跪着靠在他宽阔胸膛,呼吸渐沉。
崔琰手臂收拢,打算把她抱在怀里,云蓝却突然惊醒。
她身子一僵,挣扎着往后退了些许,眨巴着一双大眼睛,喏喏问,“你要罚我吗?可是我每天都在好好抄经。”
话一出口,云蓝鼻子发酸,跟着视线就变得模糊。
“啪嗒”
大颗的、温热的泪珠落在了崔琰的脖颈。
崔琰指尖微动,还未来得及去帮她拭泪,云蓝抽了抽鼻子,一颗泪挂在下眼睫上将掉未掉,哽咽道,“我错了,别打棍子可以吗?”
牙齿都打掉,和着血从嘴巴吐出来的模样,好难看。
真不乖。
怎么可以这般甜腻?
崔琰克制的想,可惜今天是除夕。
还不等他回答她,云蓝就自言自语着,声音渐渐地低了下去,“你是好官,你不会的……”
温热身子就这样软在了崔琰怀里,脑袋在他胸前来回蹭着,直蹭得鬓发松松的散了下来,挡住半张白得像月光的小脸。
酒意翻涌间,脸颊粉嫩,纤长浓密的眼睫挂了水雾,眼尾泛红。
满是依恋,十足的惹人怜。
“小醉鬼。”
喝醉了还要拍马屁。
崔琰嗤笑一声搂紧她,想连人带毯子一起抱起来,竟才发现人轻飘飘的,清瘦像是会被风吹散。
他低头,忽听到胸前传来微不可闻的声音,是她继续用乡音在嘀嘀咕咕。
崔琰听不大懂,只剑眉微拧,附身凑近。
“阿娘覅担心…囡囡…好好活着呢…”
月光下,她脸颊通红,发丝散乱的粘在脸颊额头。
崔琰眉头愈发紧了几分,待他伸手贴上额头,才发现她烧得吓人。
第15章 阿晏
翻过年节,日子便一日日暖了起来,傍晚院中的梅香浓得待不住人。
花房已经着人在院子中松土,预备着天暖移栽苗木,满院子都是泥土香。
“奴婢已经好了,不需要大夫再来了。”
说这话时,云蓝正半靠在脚踏上给他脱靴子。
见他不应声,云蓝缓慢滑下身体,将头放在他腿上,伸手轻轻抱住他的膝盖,“求您了。”
“你啊……”
崔琰将云蓝扯起来,揽着她的肩头道,“真是没出息!”
他伸手捏捏云蓝的鼻子,这阵子她行止间处处按着规矩,极温顺听话起来,他反倒有些不习惯,还是这般撒撒娇可人疼。
大概也是被他的婚事吓着了。
崔琰抬眼审视着云蓝眸中的惶然不安。
圣人是属意他娶长乐,但若不是江氏旧部摆在那里,他娶不娶,娶哪个,都不影响大事。
成例近在眼前,即便贵为公主,大长公主同老定国公多少年形同陌路,年轻时荒唐事传的满京都是,于朝堂之上可有半分撼动?
当年也不过是皇族借此向世家低头罢了。
只要他权势够大,他的妻子就会是大度容人,温顺贤良的。
世道向来如此。
她这般颜色的尤物,偏还性子单纯绵软,若是嫁了普通人家,一旦让人给瞧见了定然留不住,合该是乖乖被他藏在屋子里,让他护她一辈子倒是最好。
这般看来,做个的妾室倒是正合适,先养在外面便是,往后总不会亏着她。
崔琰面上神色几经变换,云蓝心头惶然生出不安来。
从前生辰时阿娘总会允许爹爹喝酒的,她大些也会跟着喝一杯,喝完多半也就是脸颊发热。
但除夕那夜,只一杯酒下肚,她竟完全没了记忆。自醒来,崔琰倒像不气她了,待她也总让她忆及河东时的模样。
崔琰忽地不接话,云蓝辨不清他的情绪。
只当是自己惹到了他,她不敢再驳他的话,手上动作也愈发小心细致。
崔琰伸手覆在她额头,满意的唔了一声,“既然不烧了,便随你吧,只是药不许嫌苦不喝,再叫大夫开几日便是。”
他干燥的手心带着暖意,云蓝微微抿唇,小小的嗯了一声,低头去解他外罩袍的玉环。
骨节分明的大手攥住了她的手腕,带了不容抗拒的意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