侍枕席(67)
不对!
云暮同卢韵致极快的对视。
她们在对方的眼中看到了恐慌。
有内应,有图纸,这哪里是水贼!
云暮深吸一口气。
她一把抓着卢韵致的胳膊,就从后舱窗户翻了出去。
为着舱房面积大,这里的栏杆紧贴着舱房,走廊只细细一条。
夜间江面上江风透寒彻骨,她们二人站在这里摇摇欲坠,身上的绫罗只一瞬间就被风打透。
整个船摇摇晃晃,舱房在二楼高高翘起。
“我自小怕高,”
卢韵致往下一看,便腿软的站不住,整个人半挂在窗棂上,半软着身子靠在云暮肩头,整个人抖若筛糠。
厮杀打斗声中,云暮撑着卢韵致肩膀的指尖也跟着微微颤抖。
可云暮知道。
她不是害怕,而是因为激动。
船并不算大,二层也实在不算高。
方才为着体面,丫鬟婆子尽数被崔琰支了出去,看守的婆子守着的侍卫大多都已经死了。
可是户籍路引银子,她一概没有准备。
这里是津港,离京城不过一日的路程,她可以回去找到阿晏一起走。
这里商贩汇聚,鱼龙混杂。
漆黑浑浊的江水仿佛有了生命,波光粼粼流向自由的方向。
江水在呼唤她过去。
云暮受不住这样的诱惑。
这里是津港,离京城只不过一日的路程,她可以回去找到阿晏一起走。
倘若她遇到贼人死了,崔琰或许不会归罪于阿晏。
“跳吗?”
她问。
卢韵致苍白脸颊只一瞬间就失去了最后一丝血色。
只一息,她极轻的叹了口气,抬头望向江面。
远远看去,已经有燃了火把的小舟似箭般穿梭着,朝这边驶来。
卢韵致微微摇头,轻声道。
“一路平安。”
寒风从耳边呼啸而过,云暮听到卢韵致的声音夹杂在风中。
-
苍茫夜色中,火把照亮苏家的船。
要带到平州府协助查案的证人自戕了。
萧缙翻身上马,神色阴郁扔了传信纸条,“苏望津到底是怎么中的进士?连个人都看不住!”
尚未出师,证人便死了。
崔琰心头烦闷。
二人下船,上马。
坐的高了,才看到码头泊舟灯火通明,远远望去竟如同上元节放灯,浮动光亮。
崔琰无端想起从前河东上元节,她放花灯时袅娜细瘦的虔诚背影。
她个子矮,他只一低头,毫不费力就看到她的心愿。
她用他教的字,一笔一划认真的写。
直白热烈。
信女愿同世子永不相离。
她同他之间,怎的会变成如今这般?
崔琰心头愈发烦躁,手上上缰绳抽紧一扽,轻夹马腹便往前策马而去。
却见萧缙手下仓皇而来,神色严肃,“国公爷,您的船遭了水贼!”
“松烟,拿我手令找卫所营,备船!”
崔琰眸底泠然扫过江面,火把照在玉色面庞,神色晦暗不明,无端令人生惧。
萧缙策马赶上,
“锐臣莫急,你既已移了舱房的位置,还留了一队侍卫——”
“不是水贼,”
崔琰策马向前,极快的打断萧缙,“这边那知县饮鸩自戕,那边港口便动作这般大,又极迅速,此事不简单。”
小船箭一般窜,四面八方冲着那二层船舫疾速而去。
待小舟到了近前,方才看清贼人已然爬到了二层主舱。
崔琰劈手夺了身旁人白羽弓,伸手挽弓,三箭连发。
那白羽箭带着箭啸,凌厉而出。
正撞门那贼人应声坠落,如同下饺子般,在江面砸出声声闷响,激起一片涟漪。
不等搭梯,崔琰翻身借势上船,舱房房门已被砸得半开。
门内卢三娘静静躺在地上,面色惨白。
崔琰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
她人呢?
-
渡口的江水深不见底,黑漆漆望不到边际。
严密的窒息,看不到边际的沉闷。
裹在身上如同寒冰,手脚僵硬得划都划不动,身体的热在一点点散开。
云暮觉得自己在向下沉。
没想到今天竟然是自己在这世间的最后一天。
她竟然因为逃离崔琰身边而死。
后悔吗?
好像也没那么后悔。
其实死了也好。
死去就可以见爹爹阿娘了,他们一定给她准备好了小院子。
这样艰难的活着才需要勇气。
只是可怜阿晏受了她的连累。
不过等崔琰捞到她的尸首,以他的性子和对自己的态度,过不久自然会忘记这件事。
她到底想要什么呢?
为着同崔琰争那一口气吗?
想要和阿晏在一起吗?
云暮想不明白。
她在心底轻轻笑了笑,原来人在死之前,会想这么多乱七八糟,毫无关联的事。
死亡是怎样一种感觉呢?
竟然离寒冷越来越远,离温暖越来越近。
身体不再往下沉,仿佛被人从低下坚实托起。
云暮刚要闭上眼睛享受着最后的舒适,就听到耳畔响起女人的声音,
“姑娘,醒醒!”
身子不再被刺骨寒冷挤压着,骤然变暖。
云暮努力睁开双眼。
眼前一个一脸褶皱的慈和老妇人,正满脸焦色将浴桶中热水将她身上浇,“姑娘可算是醒了,喝口热姜汤缓缓吧。”
这老妇人将勺子抵在她唇边。
云暮一低头才发现,为着取暖自己身上的衣衫被剥了去。
“姑娘莫要担心名节,虽说是我家公子下水救的你,但你这衣服是老婆子换的,无人将姑娘轻薄了去,老奴嘴紧的很,不会有人传出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