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尊又在找替身(150)

87   金阙（七十七） ◇

◎祂还不太能理解人类◎

到了晚上, 夜幕降临的时候，宫墙外突然燃起了盛大的烟火, 想来是夜宴开始了, 宫里的宴会就是这样，哪怕主角没有到场，依然能歌舞升平，其乐融融。

月楼趴在床头, 看着窗外的烟火, 有些不确定地问神：“……大人, 您真的不去吗？”

神半靠在床里头的墙上, 手里拿着一本书——不知道从哪里拿出来的, 月楼没有见过那样奇怪的字符，她认不出来，或许是属于神明的书籍，不过，神也需要记录什么吗？——祂翻过一页书，问月楼：“你想去吗？”

月楼顿了顿，很诚实地摇头。

“为什么不想去？”祂放下书, 看着月楼。

“宴会而已……没什么有意思的。”月楼小声说, “反正每次都是那个样子，穿件漂亮新裙子，被带去宴会上，然后父皇来了就跟着跪下, 父皇落座就跟着坐下, 饭菜倒是好吃的, 但也吃不了多少——贵妃说公主要注意仪态——有几个班子来跳舞, 臣子互相敬酒, 跟着陪笑……没什么好玩的。”

“可是你以往有什么宴会，还求贵妃带你去？”

“……那又跟现在不一样。”月楼说。

所以神肯定是什么都知道的。月楼想，虽然神和西京人传说里的很不一样，但西京人说神无所不知应该是真的。祂知道月楼的身份，知道月楼的住处，也知道月楼的过往，偶尔祂向月楼询问什么的时候，都不是因为疑惑，只是为了……为了向她搭话？

“有什么不一样？”神问。

“当然是因为，现在没什么要争的了。”深宫里的公主皇子，受宠的都总是有很多要争要抢的，更别说跟个透明人似的月楼了。要在皇帝面前露脸，要在贵妃面前表现自己的乖巧，饭菜就能多一些，冬天的炭火就能旺一些……娘亲，娘亲也能过得好一些。

但现在不需要了。她不需要饭菜，不需要炭火，也没有娘亲了。那些曾经可望而不可即的东西，当她可以轻而易举地获得的时候，却都变得没有意义了，何其可笑？

神摸了摸她的脑袋：“没有要争的，也没有愿望，这可怎么办呢，小公主？”

月楼盯着窗外盛开的烟火看，那些美丽的东西总是冲上夜空，最后又在夜空消解，变成灰烬落尽尘埃里，就如此循环往复。她看了一会儿，默默地缩进了被子里，把被子拉过头顶。

身边传来一声轻笑，神拉开了她的被子，把她抱进怀里。

“许一个愿望吧，不如就许愿‘再见到娘亲’怎么样？”神说着话，月楼靠得太近，听到祂胸膛轰隆隆地震动。

月楼摇头说：“不要这个。”

“为什么？”

月楼又想钻进被子里了，但神环着她的腰，她没法动弹，只好把脸埋在祂胸膛上，闷声道：“娘亲……娘亲只是生了病，太医院送了药，她也不肯喝。她说她想休息一下，安静一会儿。”

神说：“按照人类的评价，她好像是个不负责任的娘亲。所以你不想再见她吗？”

“不……”月楼在祂怀里动作轻微地摇头，“大人，没有谁是谁的责任。我只是想让她休息一会儿。”

神“唔”了一声，没说话，只是更加用力地抱紧了她。

就这样抱了一会儿，月楼突然说：“……大人，你好像没有心跳。”

“嗯？那个啊。”神说，“没有必要，不过也可以有吧。”

祂说完这话过了一会儿，月楼居然真的听到了渐渐响起的心跳声。最开始很缓慢，但渐渐变得强而有力，有一段时间它甚至快得惊人，但很快又慢下来了，和月楼的心跳渐渐融为一体。

月楼再一次窥见了神明的另一面，这一面名为学习与适应。祂似乎还不太明白人类，但祂居然在试图理解人类——这让月楼觉得有点不可思议，忍不住窥探更多。

而神明并不介意她的窥探。祂挨着月楼，低声问：“所以你到底有什么愿望？”

月楼又问：“大人，您会睡觉吗？”

“没有必要，但也可以有。”

月楼说：“可是睡觉对我来说很有必要，我想睡觉了，您会陪我睡吗？”

神低头，看到埋在自己胸前的少女，她低着头，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发顶。“睡吧。”祂也跟着闭上了双眼。

烟火散尽了，宫殿里的灯火彻夜长明，小楼内外寂然无声，在这漆黑深沉的夜里，不知道又是几家欢喜几家无眠，皇帝，贵妃，世子，不知道今晚又有几人能睡得安稳。

在长夜的尽头，月楼忽然睁开了眼。

她抬起头，望向闭着眼的神明。长睫一动不动，在祂的眼底打下一片冷淡的阴影，睡着时的神明似乎没有祂睁开眼时那样好相处，祂的五官都非常完美，找不到一丝一毫的瑕疵，每一毫厘都恰到好处，像是被人精心捏合出的神像。

那是一种不真实的美，令人凛然生畏。

月楼的声音轻得像是喃喃自语：“龙元兵临城下，西京行将覆灭，祭典就是为了向您求援……所以，您会帮我们吗？”

神的眼睫忽然翕动起来，祂睁开了眼，那眼里一片清明，哪里有一丝一毫的睡意？祂看着月楼，问：“这就是你的愿望？”

“……不是。”月楼说，“大人您没有睡着吗？”

“这话听起来有点像控诉。”神微笑，“或许我该解释一下，我不是没有睡着，我只是跟你一起醒了而已。”

月楼点了点头，神追问：“所以，拯救西京是你的愿望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