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岁(92)
一中周三下午最后两节是固定不变的活动课, 一般用来自习或者参加社团。
像江肆年和迟岁这样没有社团的人,无非就是睡两节课,就等着下课铃一响, 背着书包走人。
“翘了。”江肆年把双手垫在脑后, 姿态随心所欲, “同桌, 带你去看海。”
迟岁怼他:“你脑子进水了吧?翘课去看海。”
“没有啊,这不是你的愿望吗?”江肆年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交给我,我来实现你的愿望。”
听到“翘课”,喻澄志激动地回头:“你们要去哪?带我一……”
话还没说完,就被江肆年瞪了回去。
喻澄志立马心领神会地改口:“啊,我突然想起,我下午有音乐社团。祝你们玩得开心!”
迟岁感觉被忽视,很不爽:“我说我要去了么?”
“哎呀,来呗来呗。”江肆年不由分说,把迟岁拽出了班级。
住校生非周五晚上不给出校门,于是两人来到学校的围墙前,一前一后利索地翻了出去,然后稳稳当当地落地。
江肆年微微不满:“啧,你翻得倒是快,都没有我表现的机会。”
他随即打了辆出租,直奔上海长江入海口的东海,当即来了趟说走就走的旅行。
司机一听要从这直行到上海,以为自己接到了哪家大少爷,乐得不行。毕竟打车去一趟外省少说也得一千多块,这算的上是他当出租车司机以来最大的一比生意。
迟岁打趣:“江少爷日子过得挺潇洒。”
“跟着哥,哥带你一起潇洒。”江肆年戴上新买的潮人墨镜装逼。
他面部折迭度很高,眼眶深邃,鼻梁高挺,墨镜挡住了浓密的睫毛,有几分淡漠味儿。
别说,网上这些零七杂八的小玩意,戴在江肆年身上却立马显得高大上起来。
果然是人的原因。
路程持续了六个小时,出租车司机累得够呛。经过一路颠簸,两人终于抵达东海。
浩瀚无边的海洋,喧嚣的浪涛拍打海岸,发出惊天动地的吼声。海水满盈盈的,落日沉溺于赤诚的海,红彤彤的夕阳染红了万顷碧波,也染红了天空。
大海好像总能给人一种满足感,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却感觉好像拥有了一切。
迟岁随口问:“怎么突然想起来带我去看海?”
“不是一时兴起,而是蓄谋已久。”江肆年晃了晃食指,笑着说,“自从你上次说喜欢海,我就筹划着这一天,并且提前搜索了离s市最近的海口。正好今天下午后面两节没课,就把你带过来了。”
迟岁略微有点惊讶。
没想到自己随口一说的事,江肆年始终记在心里,还计划了一次临时旅行。
江肆年总是这样,说走就走,说做就做,时常发疯。
他的爱更是如此,风风火火热热烈烈,就像是烈火燎原,令人难以控制地沦陷其中。
他的爱实在慷慨,可惜迟岁只信奉于自由和苦难。
迟岁害怕,怕对方用蜜糖编织成的罗网虚假地打捞溺水者,以慈悲的名义感化他们的真心。
开学季看海的人不多,零零散散凑不到十人。沙滩上大多是小情侣或一家三口游玩,迟岁和江肆年两个少年倒显得格外突兀。
候鸟飞过黄昏渐渐晕染的天空,少女少男们的烦恼随着微风飘向远方的大海。
海边斜阳细碎的霞光里,那些历尽沧桑却没有灰心退却的人们,依然满心欢喜地生活着。
就像网上所说的,“少年的征途是星辰大海,而非烟火人间”。
迟岁生性喜爱刺激,他喜欢最狂的风和最汹涌的海,最好能让他怯懦的感情融进大海的轰鸣。
他总在玫瑰丛中寻找一根刺,也爱极了在荆棘中赤足狂奔,一边美丽一边遍体鳞伤,无比血腥的浪漫。
十八岁那年,他下至东海。前尘旧事尽数回望,尘烟踉跄。山南水北的风,牵丝尘缘转瞬即散。人生路漫漫,要在月下轻叹,也要少年人的狂欢。
海浪用波涛奏响自己的乐器,灵魂随之燃烧,爱与浪漫卷走一切世俗与尘嚣。
“夕阳西下,其他人还在学校里刻苦学习的时候,我们却手拉手逃课,然后漫步在海边,享受风与自由。”江肆年自我陶醉,“浪漫吧?”
他真是顶风情的人。
“浪漫。”迟岁心情好,配合他一回。
浪漫的不是日落时看海,而是凌晨陪伴在彼此身边的我们。
迟岁站在浅水区,缓缓往深处走,一步步将自己的身体浸透在海水中。
深海的美致命地吸引着他,好像那天夕阳在他的侧脸上流血。
海水浸润身体,正如他此刻坦荡而未曾设防的灵魂。
他本生于贫瘠,而江肆年却成全他做一场礼崩乐坏的大梦。
迟岁幽幽开口,凝望着远方华丽而盛大的日落:
“江肆年,我们去看日出吧。”
江肆年半眯着眼:“行啊,你要在这过夜?”
“嗯,我想等日出。”
……
不知过了多久,迟岁靠在江肆年的肩上睡着了。
迷离中,迟岁感觉有人晃了晃自己。
“同桌醒醒,快看日出。”
闻言,迟岁睁开一只眼,耀眼的太阳光照射在脸庞,使他情不自禁地抬手挡住强烈的光线。
抬头望去,海边的天裂开了一道缝,一抹光点亮了黯淡的云层,霞光惹眼。人群一片一片,等待着那惊鸿一幕。
第一束晨光已显现,远处已有渔船去捕捞了。不到六点,阳光在海面上肆意蔓延。迟岁直视着太阳,那时候日出在慢慢蓄力。晨曦蓦地划破天际,朝霞带着爱意升起。黎明的旭日从东方升起,如同破烂流血的心脏一般,从黑暗中挣脱,洇一抹艳丽的光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