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弯了?我还没掰呢!(246)
郁时南肚子咕噜噜了整整一路,他迫不及待地打开门,刚要脱口而出的一句“爸”,又因为空气中那股熟悉的发酵气息堵回喉中。
他默不作声地换好鞋子,被寂静充斥的房间内,连塑料袋因为走动发出的“沙拉”声都被放大得格外明显。
郁时南在客厅的桌前顿住。
依旧是熟悉的场景熟悉的人。
他轻声叹气,将东西放下,然后扶着睡眠发沉的郁怀山在沙发上躺下,最后去卧室拿出来床被子。
给郁怀山盖好后,他便继续收拾餐桌。
桌子很好收拾,因为只有一晚剩了点底的白粥,还有一碟用来开胃的榨菜。
郁时南洗碗的时候,突然就鼻子酸酸的。
其实郁怀山以前有份很体面很赚钱的工作,直到三十六岁那年遇上公司裁员。
中年危机这个词汇并不陌生,下岗待业的郁怀山也不是特例,四处找工作的时间里,家庭的开销全都仰仗于郁时南的妈妈。
后来郁怀山开始起早贪黑地送外卖。
北城是个过分繁华的城市,一天跑十五小时左右大概可以入账五百。
在两人离婚之后,他就是靠着一单单的外卖负担起了郁时南的舞蹈学习费、学杂费、生活费、置办舞蹈服的费用……
封闭的环境,如山的压力。
偶尔的放纵也是借助酒精去麻痹。
而彻底的放弃自我,则是从郁时南兴冲冲带回第一份奖金开始的。
在郁时南看来,那是他昏暗日子即将拥获阳光的象征,他很开心,并且第一时间将这份喜悦分享给了郁怀山。
郁怀山摸着信封厚实的人民币,久久没有说话。
“你长大了。”他疲惫的面容上尽是欣慰的笑。
郁时南也觉得自己长大了。
并且很为长大感到骄傲。
只是自那天起,促使他努力赚钱的动力也跟着消失,郁怀山不再起早贪黑。
他换了份更为灵活清闲的网约车兼职,每个月固定跑完天数,剩下的时间就是呆在家里浑噩醉酒。
劣质的酒,简单的饭。
一日三餐,周而复始。
郁时南有意给他转钱,郁怀山也不收。
偶尔推脱不掉收下,也会偷偷还回去。
但是……
总是这样的话,身体可怎么办啊?
郁时南将洗好的盘子放置回架子。
他垂着脑袋,一边抠弄手指一边吧嗒吧嗒掉眼泪。
做小孩的就是会这样。
小时候只要郁怀山加班回来得晚了,他就会担心郁怀山出车祸。
哭过后又吸吸鼻子,用袖子擦干眼角。
郁时南将买来的熟食打开,安静地开始吃饭。
等洗漱好回到房间后,已经是晚上十点钟。
他打开床头的台灯,再次翻开那张已经被他揉皱了的说明书。
——服用剂量:0.5mg-2mg,视自身情况服用。
视自身情况服用……
郁时南皱眉,反复在心里揣摩这句话的含义。
每片药的净含量是0.5mg,也就是可以服用一片到四片。
那……到底能吃多少?
郁时南茫然到不行。
他望着手心里的白色小药片,陷入长久的沉思。
吃得少了吧,担心对霍周不起作用,吃得多了,又担心睡眠时间过长适得其反。
他琢磨来琢磨去,最终从厨房倒出杯温水,然后放进嘴里两片,和水而吞。
苦涩的味道在舌尖逐步弥漫开来。
这味道不陌生,以往他留院察看的时候要经常借助这个入眠。
郁时南又喝了几口水,见还是没有睡意,便从行李箱取出课本开始看。
大概还是课本的催眠作用更强悍一点。
郁时南翻了没几页便沉沉地睡过去。
凌晨两点。
郁怀山睁开双浑浊的眼睛起身上厕所。
他撑着身子坐起来,本能地用脚去摸寻鞋子的位置,却又在转瞬之间猝然回过神——片刻前他分明还坐在桌前吃饭,怎么一眨眼的功夫就到沙发上来了?身上还盖着被子。
他迟钝地反应了一会。
接着匆匆穿好鞋子向郁时南的房间走。
原来是回来了啊……
他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嘴角不自觉扬起个柔和的笑。
郁怀山缓步上前,想给郁时南把床头灯关掉。
今天坐车应该累坏了吧?
衣服不脱被子也不盖。
他走近,将郁时南轻轻地扶起来脱外套。
郁怀山小心翼翼地放轻动作,生怕将人惊醒。
但不管他怎么努力,在脱连帽卫衣的时候,还是难免费了点功夫。
出人意料,今天的郁时南睡眠沉得过分。
像个任人摆布的布偶娃娃,不管郁怀山怎么折腾都没有半点苏醒的迹象。
郁怀山感到疑惑,大概是今天赶车赶得太累了吧?
他想着。
直到在抬眼的瞬间看到拿瓶敞口的安眠药。
几秒的沉寂。
郁怀山爆发一声尖锐爆鸣。
113
被墨色浸染的北城深夜, 一辆打着红蓝双闪的救护车在街道上飞驰而行。
刺耳的鸣笛一声大过一声,不间断地刺激着郁时南的鼓膜,他不无意识地蹙起眉。
鼻息间弥漫着挥之不去的医用酒精气味, 偏偏手指还被夹得很痛,耳边间或伴随着一声又一声地哭嚎。
“南南你为什么要想不开啊!是不是回来看见爸喝酒又觉得失望了!那你可以跟我说我可以改为什么要自杀啊——”
郁怀山哭得鼻涕一把泪一把, 大脑因为缺氧而微微发胀, 尾音颤得能起伏八十个弯, 几乎要两眼一黑撅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