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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忆病美人和前任协议结婚后(171)

作者: 琉璃雨 阅读记录

正如此刻庄弗槿被庄冶鹤压在掌下。

他什么都做不了,曾经他以为自己能单独撑起一个世界,赋予其规则。

都是异想天开罢了,庄冶鹤一出手,他登时化作一只庸庸碌碌的蝼蚁。被扣在罩子里,提心吊胆地闯不出去。

仓彬把午饭送到庄冶鹤的书房。

红门半掩,老爷子正在接电话。

“没放,还关着呢。他太犟了。哦,你还问我那件事,我不同意,你太心狠了,驳苍……”

仓彬看着庄冶鹤把烟蒂丢进烟灰缸里,心中骇然,家里发生了什么大事,能让老爷子重新捡起来断了几十年的烟瘾。

老人前些日子花白的头发彻底熬成了银白,远远看去,像压了雪似的。

仓彬在庄家干了三十年,记忆里,能让庄冶鹤状态极差的事情只有两件,文柔的死亡和庄世卿的死亡。

一个是他的爱妻,一个是他的长子。

这些也都过去很久了。

庄冶鹤做了很长一段时间的闲散神仙,无牵无挂,跑到西欧小岛上潜水,垂钓,把京城的事都塞给庄弗槿,自己当甩手掌柜,好不自在。

有时候仓彬瞧着自己的老东家像一个求仙问道的隐士,可这次庄冶鹤回来,双手插进尘世里,依然搅弄风云。自从庄弗槿被关禁闭,老宅门前迎来送往,每天都有挂着不寻常牌照的车入内。

仓彬听政府的朋友说起,这是庄老爷子要和陆家合作,在南边建一个跨洋大桥。

仓彬和那人闲聊:“和陆家又好了?”

“可不吗?庄老爷子心里那杆秤别提多准,会衡量不出来这点利弊,庄陆都强强联手多少年了?山崩地裂都砸不出来一点缝子。”

仓彬摇头:“前一年起了点龃龉。”

“两位小少爷闹脾气罢了,这下有长辈按着他们,掀不起浪花了。”

仓彬没表态,辞了朋友,去给庄弗槿送饭了。

忙完少爷的饭食,他此刻端着餐盘站在书房门口,看着庄冶鹤费神费力的样子,进退两难。

老爷子也瞧见了他,招了手,示意他进来。

于是仓彬又听到了点通话内容。

庄冶鹤伸出两根手指抵在山根处,仰面在黑皮椅背上,苦笑两声,对话筒那边的人说:“你就当我人老了心肠软,见不得杀生。送他出去,能送多远送多远,行吗?”

对方又回了什么,庄冶鹤眼尾的皱纹放松下来,像檀香烟后静止不动的和善佛陀。

仓彬低头收拾桌子,把一些素菜布好,出声提醒道:“老爷少吸烟罢。”

庄冶鹤把打火机抛到垃圾桶里,面对一些陪伴自己很久的旧人,他总愿意多说些:“仓彬,我们多久没见了?”

仓彬把手上的活干好后,退到一边站着:“五年了老爷,您上次回国的时候是五年前。”

五年......

花谢花开,楼起楼塌。小孩长大,老人更老。

庄冶鹤此次重回故地,所见的京城和从前天差地别,不知其中发生了多少人走茶凉的悲剧。

但庄家屹立不倒。

庄冶鹤生出一种追昔抚今的伤感,问他:“你觉得弗槿现在,比五年前长进了吗?”

仓彬像棵树一样扎根在庄宅,平日里兢兢业业做司机,老爷子回来的时候才会被叫进屋里做事。他的沉默和好脾气让他化身为一道无害的阴影,和肃穆的建筑物浑然一体。

“是长进了,庄少爷现在有孩子了。如果结婚生子是人生必经的途径的话,他路程上的任务已经完成了大半。”

庄冶鹤起了兴趣,指了指对面的椅子,让仓彬坐下。一对主仆隔着半桌斋饭,和一道升腾的茶烟,不消多看,岁月的痕迹都爬了满脸。

“很久前某次我问你,你说你还没结婚,现在呢?”

“没有,”仓彬道,“孑然一身。”

“我学不来你的自在,你即使终身在这间屋子里工作,但你的灵魂能四处飘荡。不像我步伐不停,以为是闲云野鹤,实际上......”

庄冶鹤停住了,沉默的时间久到仓彬以为他谈兴已尽,他才继续说,“我在恐惧,近乡情怯,我不回来,因为怕面对一些东西。”

仓彬知道,文柔夫人去世后,庄冶鹤把花园重建了一遍,现在盛开的白梅,尽是前人去后栽。

庄冶鹤:“故而我最近在想,人人都注定要失去一段感情,不如最初就别开始。像你一样寡欲,也很好。”

庄冶鹤想和一个聪明人对话,仓彬因此没有装傻,道:“您指庄少爷和沈夫人。”

炉子上的茶壶顶起一段高亢的白烟,壶盖在水的沸腾中肉眼可见地震颤起来。

庄冶鹤伸手把盖子掀开,在氤氲的热气中挑明:“庄弗槿没有沈怀珵,会怎么样?”

仓彬闭口不言。

庄冶鹤早做好了自问自答的准备:“不会怎么样的,谁离开谁都能活。”

文柔走时,他以为天全塌了,每晚回家,对着高挂的白幡,口中依然叫文柔的名字。现在他极少唤出口那两个字了,也独自过了很多年。

“像我这种市井小民,穷尽一生也遇不到一段铭心刻骨的爱情。我的无欲无求只是我寡淡人生结出的果实,庄少爷拥有过深爱的人,怕不会如我一般甘于平庸。”

铁笼唯一的一把钥匙放在仓彬身上。

庄冶鹤向他伸出手,说:“深爱与否,要经过考验的。庄弗槿会成为你?会成为我?还是会选择我们之外的第三条路呢?”

仓彬把钥匙交给了对方。

他身上方才与庄冶鹤交谈时萦绕的那股丰沛的灵气消散了,仿若昙花一瞬,他又回归为一个碌碌的佣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