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病美人和前任协议结婚后(173)
还有二十分钟到五点半……
司机道:“一个小时只赶得及去鹿港海关出境。”
“就去鹿港海关。”庄冶鹤说。
摇晃的车厢里,他苍老的手不自觉地抖了起来,捏在西装的一角,把布料攥出了赖皮蛇爬过般的皱褶。
“若沈怀珵有个好歹,我怎么和雪时交代……那是他的母亲……”
庄冶鹤从来没想过让沈怀珵真的去死。
他的计划里,放沈怀珵去海外留学,还他自由。借助禹主任造出来的一具假尸体骗庄弗槿他的爱人已死,然后花费大量时间,等庄弗槿释怀。
一切美梦都被陆驳苍这个小人搅得粉碎。
窗外的街景飞速后退,他们正经过最繁华的城中心,霓虹不息,纸醉金迷。
庄冶鹤能认出来大半建筑物都出自庄氏集团之手,甚至这片寸土寸金的地方,曾是他们祖宅的所在地。
自明朝绵延下来的大家族,庄冶鹤小的时候在亭台池榭间玩耍,疯跑半晌,都碰不到后花园的边界。
不知多少富贵堆砌出来的豪宅。
庄冶鹤从没想过自己会有力不从心的时刻,商贾地位坐得再高,到底比姓陆的这种在政界打滚百余年的人家,棋差一招。
庄冶鹤七岁开蒙之时,先生教他读《尚书》,被他父亲拦下了,要他读《道德经》。
彼时庄老爷对他说:“庄家自明代后不入仕,只营商。四书五经无用,学些老庄之道,把自己的心放宽些。”
庄冶鹤看着弱肉强食的灯火城市,心想,今天之后,入仕在庄家不再成为一个禁忌。
正月初七,人胜节。
传说女娲娘娘在七天之内创造出七种生物,每日一种。直到第七天,才出现了人。
今日食七宝羹,纳福祈求平安,也表示对人的尊重。
仓彬傍晚,把热羹汤送去了地下室。
下头永远黑如仲夜,幸而仓彬几天来把路记熟练了,抹黑也走得稳稳当当。
“少爷,吃晚饭了。”
他在铁笼前面蹲下,手往矮木桌上一摸,碗盏里沉甸甸的,中午的饭菜又没被碰过。
“你不吃饭,万一某天放你出去了,你也没力气做你想做的事呀。”
侧前方传来庄弗槿极其嘶哑的一声:“他同意放我出去了?”
大概也觉得自己异想天开,他很快又说,“仓叔,我请你去探爷爷的口风,你和他聊过了吗?”
其实聊过,但仓彬避而不答,只说:“这件事,大概快有个了结了。”
庄弗槿换了个动作,手腕上的铁链发出哗啦的沉响。
他双手双脚都被粗链缚住,动作稍微大一点,链条就会绷紧。
“怎么个了结法?我死还是沈怀珵死?”
仓彬有意陪他说说话,不使少爷郁结在心,想不开了。
“老爷良善,他只想把你们分开。”
“有时候,少爷太钻牛角尖了。”
这一点拨,如在庄弗槿深陷迷雾的心头划出了一根火柴。
是,爷爷连肉都不吃,难道忍心逼沈怀珵去死?
况且他喜爱雪时,又怎能让小孩年幼失恃?
庄弗槿了悟,庄冶鹤想要的自始至终都是他的态度——和沈怀珵分开,不被情感左右未来。
只要沈怀珵活着,暂时分开又算得了什么,他庄弗槿有本事几年后重新把沈怀珵娶回来。
他不会像此时这般无能为力,困于囚笼。
“仓叔,”庄弗槿喊道,他三日滴米未进的身体也突然有力气站起来,铁链拍打着栏杆,“你帮我给爷爷打电话,我想明白了。”
仓彬在黑暗里划开手机。
时间显示为下午五点四十五分。
很平常的一个时间点,可庄弗槿却在屏幕光线刺入眼膜的一瞬,感觉到了一种隐秘的窒息感。
有些像他泡在江水里,一路被冲往下游时,液体灌入口鼻,沿途水草缠在他四肢,要把他拖拽到永不超生的江底。
庄弗槿太阳穴突突地跳,朝着那点手机散发的光团走了几步,又一头栽倒在了铁笼里。
“哟。”仓彬吓了一跳,慌乱间按下拨通键,将电话给庄冶鹤打了出去。
庄弗槿伏在一节一节手腕粗细的铁棍上,动也不动了。
仓彬从口袋里取出手电筒,打开照了照。
血已经在地上晕开了一大片。
他下意识要打开锁,可兜里空空,他抓空了,才想起来,书房里庄冶鹤把唯一一把钥匙要回去了。
“老爷,”电话接通了,仓彬声音抖得含混不清,他简直把这通电话当成了救命稻草,说,“少爷晕过去了,流血……很多,可能是额头受伤。”
仓彬蹲下来,把胳膊伸到里面,扯系在庄弗槿腿上的铁链。庄弗槿依旧毫无反应,坠入了一场遮天蔽日的昏迷中。
庄冶鹤那边是漫长的沉默。
仓彬听到了点风吹海浪的声音,问:“您在海边?我开车去找您拿钥匙!”
“钥匙在七宝羹的碗底。”庄冶鹤的一句话像叹出来的,随着浪涛声,层迭出无限伤感的气氛。
仓彬慌忙去检查碗底,果然黏着一把钥匙。
鹿港海关三公里外的海岸线上,庄冶鹤面对寒风,等待海警从近岸的岛礁上抓回陆驳苍。
“我本来想,你晚上给弗槿开了锁,到那个时候,一切都收尾了。”庄冶鹤笑笑,声音被风刮得忽远忽近,“现在确实算收尾,却不是我设想的那种结局。”
一具尸体躺在庄冶鹤的脚边。
仓彬麻利地开了锁,把手电筒丢在外头,去搀扶庄弗槿。
几位法医走上前来,向庄冶鹤确认道:“死者禹强,你认识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