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病美人和前任协议结婚后(222)
庄弗槿滚热的掌心还贴在他手背上,他索性撂了笔,道:“你怎么可能乖乖就范,你还有别的阴谋罢。比如,一会儿出门后你有一百种杀了我,死无对证。”
“我杀你?”
我爱你还来不及。
庄弗槿的睫毛垂下一片阴翳,他直觉自己和沈怀珵之间有比天堑还深的隔阂。
“没人会害你。”他坚定地陈述一遍,“即使我死了,我手底下的那群人也不敢。”
刘先洛的表情愁云惨雾。
偏偏庄弗槿为证清白,还转头询问他,“刘导,你说是吗?”
刘先洛浅浅和其对视一眼,不禁被对方身上森然的肃杀之气震了一下。
他预感庄弗槿在压抑某种暴烈的情绪。只手遮天的暴君对一个弱不禁风的画家俯首称臣,难道他心里就没有半分不甘?
庄家大树一倒,刘先洛不知道那些下头无枝可依的猢狲要作何反应,真还会受羁绊,忍住不铲除沈怀珵这位始作俑者吗?
刘先洛心里七上八下,但口中仍然应承道:“是,怀珵会安然离开京城。”
庄弗槿笑说:“你得到我的承诺,可以放心签字了。”
他的笑容绝非一种认命的无奈,反而像冒险家临近深渊时产生的满足的、畸形的狂暴心态。
和庄弗槿交锋,步步都是险棋。
沈怀珵又犹豫地动笔,笔尖凝在一点上,顿过几秒。
回忆过电般从记录下滔天罪孽的纸张上奔涌而来,沈怀珵想起这个男人的寡情和多情,冷漠和追悔。
雾山镇的一座不知名山丘上,他替自己解围,逃离了刘先洛的潜规则;签订结婚协议,他说“我会利用庄氏的一切资源捧你”。
暴雨的下午,他冷眼旁观自己被他的阴谋诡计算计到退学;冰冷的化验室,医生拿着可怖的针头做试管准备。
……
太多太多的缘和劫,恩和债。
即使下到地狱请阎王评判,也难以理出来谁欠谁更多几分。
“我也有错,”沈怀珵签成了名字的最后一笔,道,“如果我最开始没去纠缠你,一切都不会开启,也不会到今天无路可走的地步。”
刑振此时说:“庄弗槿不值得你怜悯。”
是吗?
庄弗槿贪婪地欣赏沈怀珵略微失魂落魄的样子,想,他依然心软,或许自己在他眼里并没有那么十恶不赦。
“明天等待司法部门传唤吗?”庄弗槿说,“那我现在要回家一趟,沈雪时还没来得及托人照顾。”
沈怀珵推开椅子起身,几乎以逃离的姿态走出了这间密不透风的包厢。室外月光如水,澄明地淋在京城寂静的万物上。
他满身是汗,被月华兜头一照,像溺湖的人一般狼狈。
庄弗槿不知什么时候紧跟到他身边,虎口紧箍住他手腕,说:“陆铎辰在游轮上涉嫌暴恐,你为他求情,江彦在纽约混黑帮,你睁只眼闭只眼。可曾想过把他们绳之以法,抓进去?”
沈怀珵薄薄的、被攥住的一层皮肉犹如针刺般疼,内心里顾忌的事情被戳穿,他张了张唇,也辩驳不出什么。
马路边,路灯高耸,把两人的影子拉得扭曲而细长。
几年前初遇的一个冬夜,寒风卷雪,沈怀珵曾跑过一条街,在灯柱旁扑到了庄弗槿身上。
那时两人间的距离和此刻一样近,心也一样远。
“我承认我唯独对你刻薄,”沈怀珵面色霜白,尽量克制着胸膛的起伏,仿若哮喘病人,“我们从来都不相爱,这种无意义的纠缠究竟还要持续多久?我看不到尽头,无论何种形式,我只想要个了断。”
庄弗槿松了手,抽出一条帕子盖在沈怀珵泛红的腕上。
柔软的丝缎像药膏一般安抚人,吸着滚烫的汗珠。
沈怀珵滞了一瞬,忽而男人的声音自上方传来,回味着他方才的话,道:“从来不相爱……也许你说得对,但那只足够总结从前。”
庄弗槿的眼神有种鬼一般不死不休的偏执,令人看了心惊。
黑弹珠一样的眼睛直视沈怀珵,道:“我们都还活着不是吗?还有很多的时间,我会弥补你……”
“你没有时间了,天一亮你就会收到法庭传唤。”
“哦,”庄弗槿一笑,“那你来陪我。”
来陪我,地狱和天堂,共苦或同甘。
沈怀珵以为自己幻听,几辆车从街角拐进面前的路上,数道车灯晃得他捂住眼:“我陪你什么?”
庄弗槿的胳膊在他后腰处收紧,把他往怀里拉,说:“监狱里也做夫妻,嗯?”
话语阴森如鬼祟,沈怀珵在他臂弯里一抖,随后听到汽车引擎疾速嗡鸣的声音:
——那几辆车!
他不用回头就能感到一阵凌冽袭来的风,似乎酒店门口有人大喊:“快躲开!”
谁呢?
沈怀珵已经无暇思考,他下意识要把庄弗槿往一旁扑。
男人却先他一步反应过来,用力一转,自己背朝失控的飞车。
“嘭——!”
巨大的声响惊走了整条街的鸟,无数双翅膀扑腾着飞向月亮,晕眩,天旋地转。
沈怀珵的视野在癫狂地波动着,仰面朝天,眼前出现无数颗细小的光点,和飞鸟一起乱嗡嗡地狂舞,形状扭曲。
他闻到汽油和浓烟的味道,也有血腥气。
其中血味最浓,因为一管鲜红色的液体正慢慢浸染他的指缝。
黏腻,温热的感觉仿佛沼泽淹没他。
沈怀珵混沌的脑子还转不过来,以为自己受伤了,直到意识回笼些许,感到肩膀上的重量。
一低头看到漆黑的发顶,沈怀珵艰难地叫道:“庄弗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