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忆病美人和前任协议结婚后(231)
庄亦樨拉他出机场时,一辆车刚停稳在路边。
咔嗒一声,车门霎时朝他黑洞洞地敞开,宛若恶魔的眼睛。
沈怀珵早被雨扑湿的脚面骤然停住了。
“他来找你。”
庄亦樨的声音被风吹散,“他就这么等不及。”
庄弗槿的面容锋利地刺破雨帘,苍白极了,像某种被制成标本的生物。
伸出一只手向他而来,在成为被蛛网捕捉的蝴蝶前,沈怀珵又听庄亦樨道:“他的身体还很不好……你别伤他……”
车门合上时,厢内有限的空间就合成了一个密实的茧。
雨声模模糊糊,冷气浸透皮肤后,出现针刺般的感觉,沈怀珵的心跳微不可闻,呼吸也轻轻,像一件被静置的物体。
他的内心却并不如表面般平静。
血管每微弱地搏动一次,汗水浪潮一般浸透衣服。
他听到庄弗槿悉悉索索动了片刻,而后叫他:“小珵。”
声音很沉,像梦中山谷里的回响。
沈怀珵浑身微颤,庄弗槿的一只手已经穿过空气,准备落在他的衣服上。
雨声沉闷,沈怀珵向后一缩。
男人如枯叶般倒在他的身上。
“别动……”男人薄薄的心跳通过颈动脉传递到沈怀珵的皮肤上,连带着他的声音,顺着相连的骨骼蔓延过来,“差点……差一点就错过你了……”
庄弗槿感谢这场大雨阻挡了跨洋班机的起飞。
“纵使把我当做庄理,能否……能否再陪一陪我呢?”
“我知道我寡恩薄情,不能和你思慕的庄理相比,哪怕只因为我肖似的面孔,为我停留一瞬。”
沈怀珵耳道发麻,像被灌入苦极了的药液。
庄弗槿长袖长裤,衣料把皮肤包裹的严实,但露出的一截脖颈上还缠着几圈绷带。
白绫似的,沈怀珵仅仅看了一眼,就被绞得呼吸不畅。
庄弗槿为他抵挡下必死的一撞的场景重新浮现脑海。
生命如骤然被割断的花苞一样坠地。
那人倒在地上像被抛弃了的木偶。
权势和暴戾堆积出来的身躯被毁得支离破碎,血流如注。
沈怀珵闭了闭眼睛,讲:“恩公对我很好,他走后,再也没有人慈悲如他。”
一圈水渍从他的眼尾蔓延,“你也不像他……明明你是他的转世……”
“对不起。”
“不怪你,”一滴泪落在庄弗槿的肩膀,沈怀珵哽道,“或许真如无常所说,恩公魂魄散了。你仅有他的形貌,没有他的神魂。”
车窗反射出沈怀珵哀如泉水般的眼睛,他在经历一场撕裂的剧痛
——承认心中的神祇陨落,从此天上人间,碧落黄泉都再也找不到他的神明。
这比死前咽下最后一口气时更加遗憾。
唯有出生时与母体剥离的痛楚能与之比拟。
“恩公半仙之体,与我一个草芥般的命格换了,实在不值……”他推开庄弗槿,与他视线相对,“我承认我再也找不到他了。你也不要再以他为筹码纠缠我。”
庄弗槿深黑的眼睛里有苍穹下的亿万雨丝。
他如留不住雨滴的云彩般无助。
天道命他历的最后一道情劫,比剖心更苦。
——“不能说出来,一旦说出口,先前种种,尽数作废。”
——“你难道甘愿在人间苦历数百年?不想飞升了?”
——“放开沈怀珵,就能参悟大道。”
心里起伏的声音如数道飘摇的鬼火,冷不丁地钻出来,搅得他胸口闷涩,喉口腥甜,勉强压住一口血。
升官发财的诱惑与普通人来说已是难以抵挡,何况得道成仙后能长生不老,凌驾于六界之上。
会有人违拗人性的劣吗?
抵抗贪生怕死的本质?
“我攒了很多话对你说。”庄弗槿被推开后,唇间噙了一线血迹,倚靠在车壁上,重伤未愈的眉目上浮现出决绝。
一声惊雷炸响,向他发出保密的警告。
“我不想听。”沈怀珵也用冷漠来拒绝。
可庄弗槿打定了某种主意,一身仙骨于他不过万重枷锁,天道对他的试炼无异于玩弄,让他把最爱之人伤得体无完肤,也算情感的考验?
这样换来的得道升仙,他不屑要!
顶着苍穹下的万道惊雷,庄弗槿开口,字字句句无比清晰:“我是庄理,没死,当初无常骗了你,作为你我换命的惩罚。”
“这一世是天道的最后一次考验,拿你来考验我……”
“你讲什么?”沈怀珵满脸的不可置信,“你把你的狠心薄幸都推脱到怪力乱神的事上吗?”
“山神庙,我们为什么没死?”庄弗槿的神魂被更高等的力量压制,皮肤之下产生五内俱焚的灼烧感,血水滴答从唇角淌出时,他继续说,“因为山神娘娘看出我的仙骨,给了我一个保全你的机会。”
车身一甩,在积水的路面上不可失控地打滑。
司机的声音很惊恐:“这条路……回家的路走了这么多次,不可能走错……但路边……”
沈怀珵循声看去,本该高楼林立的街道变为荒草蔓生的远郊。
他立刻提醒庄弗槿:“不敢高声语。”
庄弗槿却透着诡异的平静,甚至有种夙愿得偿的放松感,说:“天相能证明我说的是真的。”
司机忽而仰面晕厥在驾驶位,汽车随着惯性漫无目的地朝一个方向奔去,几秒之内,竟丝毫不减速度,仿若悬在半空。
目的地是罗剎地狱吗?
沈怀珵心头迷茫地想着。
庄弗槿无比温柔地牵过他冰冷的手,借着不知从哪透来的冷白光束,沈怀珵看清他一晃而过的清俊面容,柔和坚韧,磊落君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