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方心下一沉,不禁酸溜溜地说:“她怎么也有二十七八了吧,也能叫女孩儿?”
李望有点赧然:“我又不是说她。”
“开会,开会。”蒋洪拍着手召集人马:“会画画有什么用?画画要能当饭吃,可真应了那句‘画饼充饥’了。”
说笑归说笑,众刑警办起案可毫不含糊,经过一日夜的排查和资料搜集,各路奇兵已经均有斩获。
法证宣读尸检报告:“已经证实,死亡原因是由于脑部受到钝器撞击,使脑部动脉瘤破裂致死。”
李望插话道:“刚才问过裴玉衡,没听说死者有脑瘤啊。”
法医解释:“这个瘤被脑膜包裹得很好,患者除了会有偶尔头痛外,在病发前可能毫无察觉。有可能死者并不知道自己患有脑瘤,如果不是刚好撞到动脉瘤的位置令其破裂,说不定一直都不会知道自己有这种病。”
“这么说,有可能是误杀,也有可能只是一宗意外,关键在于案发时有没有别人在现场……”蒋洪的话音未落,已经看到李望举手,不禁微笑示意,“看来你已经有发现了,说说看。”
李望走到黑板前,拿起粉笔一边标注时间一边汇报:“由于案发当日酒店刚好在维修线路,所有监控画面都是时断时续的,监视器没有拍到死者出门的时间,但却拍到了他下午四点三十分回到宾馆的画面。五点四十五分,他的同屋也是同事陈升打电话报警,说发现死者尸体。”
蒋洪点头:“也就是说,案发时间限定于四点三十分到五点四十五分之间,这和法医给出的死亡时间相吻合。”
李望接着说:“但是闭录显示,报案人陈升回到酒店的时间是下午五点十分,距离报案有整整三十五分钟时间。加上刚才裴玉衡提到,陈升因为和楚雄竞争部门经理失败,两人的关系一向不好。这次出差两人同住一室,很可能矛盾加剧。”
方方热烈地注视着李望,满脸仰慕,闻言立即附和:“是啊是啊,肯定是陈升回酒店后,跟楚雄发生争执甚至动手推撞,导致楚雄脑瘤破裂而死,肯定是这样的,李望你真了不起,一下子就破案了。”
蒋洪笑:“这些都只是推测,先别急着下定论,不过,这个陈升既有杀人动机,又有作案时间,是该再传讯问次话了。即使真是陈升所为,也还有谋杀和误杀两种可能,那法医能否断定,死者的头部撞击是由于自己不慎跌倒造成,或者是他人重击所致吗?”
“不能断定。但有个奇怪的现象,死者的胃液检验表明,在病发前曾经饮酒,血液中且有药物残留,证明刚喝下去不久。经过分析,初步怀疑药物为Eurycoma Longifolia Jack,通俗地说,是一种春药,会加快血流速度。死者动脉瘤破裂,引致蜘蛛膜下腔出血,如果及时送医或者还能救治,但是在药物和酒精的双重作用下,就会迅速致命。所以不能排除他杀可能。”
“春药?”蒋洪迅速地做出判断,“有春药,那就说明现场应该还有一个女人,或者至少和女人有关。”他顿了一顿,接着扫视众人,“你们在排查中,有没有发现什么可疑的女人?”
小陈摇头:“我们已经对案发时间前后半小时内出入酒店的所有住客及员工进行了排查,没有发现任何可疑,更没有一个女人是跟死者有关的。”
方方翻查着记录汇报:“我们查验了死者手机中最后四十八小时中里拨出及打进的所有电话,并且一一联系了机主问话,大多都是单位同事或客户,所谈内容多半和布展与瓷器收购有关。女人有两个,一个是模特儿李明明,说是跟楚雄在电话里讨论过展会形象代言人的事;另一个是本市少年宫的舞蹈老师何玲珑,死者曾用自己的手机给她的手机打过两个电话,案发当天下午两点钟她也曾用住宅电话给死者手机打过一个电话。她自称和死者是大学同学,这次死者来昌南,曾经约她见面,案发当天他们还通过电话说要约个时间见面,但是还没见到就出事了。”
“老同学见面……”蒋洪意味深长地拖长了声音,“只是见面那么简单?这位何老师长得怎么样?”
方方笑了,揶揄地说:“很清秀,是娶回家得打个框子镶起来的那种,比模特儿更像模特儿。”说着从档案夹里找出两张照片来,分别是模特儿李明明与舞蹈老师何玲珑。
蒋洪接过端详,忍不住赞叹了一声:“这个楚雄,虽然命短,倒有桃花缘,认识的女人一个比一个漂亮,还都艺术得很,不是画画儿的就是跳舞的。请这两位美女明天再来趟警局,我要亲自问话。”
“怎么?看人家漂亮就想多看两眼?”
“这叫直觉。”蒋洪弹着手中的照片说,“我直觉楚雄跟这何老师之间的关系不是那么简单。女人长成这样子,注定是要出事儿的,这就叫命犯桃花。”
“你对女人有偏见。”方方交叉双臂,给上司扣了一顶大帽子。
大家又都笑了。但是方方留意到,李望没有笑。虽然她早就习惯了他的阴晴莫测,可是像今天这样严肃郑重,却还是教她暗暗沉吟。
第二章 命犯桃花
水笼头拧开到最大,水温也够烫,好像只有这样才可以洗掉身上的气味——那如影随形的死亡的气味。
但是玉衡并没有在洗澡,她只是把自己关在浴室里淋水,淋得浑身发抖。
她哭不出来,所以要让莲蓬替她哭,水流纵横在她的脸上,和着泪水混流而下。
楚雄死了,这件事她怎么也不能相信。死是什么?那么活生生的一个人,昨天还跟她通电话说要为她买件礼物,今天就变成了躺在解剖台上的一棵白菜。
那个塑料布下的躯壳,就是她亲爱的丈夫楚雄吗?
她后悔刚才没有看清楚他,但是看清楚又怎样?他还会再回答她,亲吻她,会用他的胳膊拥她入怀,会牵着她的手一道看夕阳吗?以后的日日夜夜,是不是都只有她一个人,都不能再拥有他的关爱与陪伴了?
昨天接到电话后,先飞机再客车然后出租车辗转来到昌南,接着认尸、问话、从此处到彼处,一系列的签字,让她顾不得悲伤也来不及哭泣,所有的情感都被定格在昨天日落时分接到电话的那一刻。她只是麻木地做事,赶路,不断地问下面要做什么,却没有问一声自己的内心想做什么。
现在她知道了,她只想把这一切清洗掉,就像清洗污垢一样,把这一日一夜所有的事情、经历、所见所闻通通洗掉,让一切重新来过。那样,她就可以继续呆在阳台上一边用画笔留住辉煌日落,一边安静地等待老公出差回家,同时猜测他会给她带回一件怎样的礼物。
礼物。
她又想起了那只花瓶。李望不肯交还她的那只花瓶。
她不过拥有一张拼凑的花瓶照片。画着小桥流水人家。
花瓶摔碎了又被拼接起来。然而她的心碎了,却再也拼不起。
更为惨烈的是,没有人看见。
玉衡低下头看着自己的胸口,同时想到塑料布下楚雄的胸口,楚雄的脏器已经被掏空了,玉衡的心也像被摘除了一样疼,表面上却除了被水烫得有些发红外,便完美无痕,连伤口也没有一个。
她用全身的力量克制着想找一把刀捅进胸口的冲动,如果那样,是否就可以承受与楚雄同样的苦,踏上与楚雄同向的路?
李望拿着那张复原花瓶的照片,走在俗称“瓷器街”的画坊街青石板路上,一家家门面、一家家作坊地询问,有没有人认识这花瓶,知道花瓶的出处。
他已经是第二次来到这条街了。
事实上,整个昌南的瓷器行都被他用双脚丈量了一遍,但是大海捞针一样,没有一个人认得这花瓶。
就在李望快绝望了的时候,鉴证科给了他一条重要信息:从瓷片和胎釉的初步鉴定结果表明,花瓶为骨瓷制品,从釉面的氧化层判断,烧制时间约有十年左右,无款无识,所以不会是厂家出品,而只能来自民间作坊,而且还不是出自名家之手,或者至少不是名家在成名后的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