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渣过的佛子(141)+番外
佛门传道,自然是以收入佛弟子为荣。歧城寺庙,僧侣人丁兴旺,从知客到沙弥到比丘等梯度得当,合该赞颂,为何佛子面有厉色。
主持不解道:
“可是有所不妥?还请佛子指点一二。”
洛襄将卷册轻轻掷在桌面。香案一动,烛火一晃,堂下众人身形随之也一颤。
他捻着虎口上一串黑琉璃佛珠,在众人面前踱着步子,开口道:
“歧城柳县张家,男丁三人,原农户,今年一月失田,二月皈依。”
“歧城城西魏家,男丁二人,原农户征兵,今年一月逃役,一月皈依。”
“歧城城北吕家,男丁四人,原城防驻军,今年二月皈依。”
……
每念出一个案例,前排几个油头粉面的僧人将头垂更低,掩了掩身上金灿灿的袈裟,心中大为震颤。有一肥头大耳的僧人抹一把汗,小声辩解道:
“西域诸国尚佛,故有惯例,皈依佛门的僧人,可不收赋税,不受兵役徭役。他们是自愿来投……”
“如此惯例,是让你们大开方便之门,招人敛财的?”洛襄回想起出莎车国到歧城以来,一路惨淡凋敝之景象,低斥道:
“自歧城以南,农户流离失所,饿殍遍野,你们不开仓赈灾,反倒占人良田,侵吞私财,赚得盆满钵满。军户人丁凋零,不敌外寇,你们反倒逼人为僧。”
“农户减少,军户不存。粮道不存,城防为空。一旦北匈铁蹄南下,一举巢覆,汝等安有完卵?”
众僧心底生寒,叹服佛子只翻了一翻案卷,就将他们背地里一套操作摸得一清二二楚。众人跪倒一片,抖如筛糠,辩无可辩,闻此言,更是大惊失色,唯唯不对。
当夜,数百道敕书自灯火通明的千佛寺发出。
佛子亲敕,乌兹境内,不再接受新的僧人入籍,官府不可再发放可让僧人来去自如,避税逃役的度牒。同时从寺庙私产中拨出一部分作为粮仓,归还田产,赈济灾民。
长夜遥遥,更漏声不断,烛台光不灭。
洛襄独立佛前,闭目诵念,身旁年迈的高僧道:
“诏令发出,长老们知晓佛子又出了王寺,恐又有人不满,借此大做文章。”
“我若非出来巡视一趟,竟不知西域佛门已腐朽至此。借佛陀之名,横征暴敛,藐视佛法。”洛襄摇摇头,目色沉静中透着一股万箭锐气,“你我皆知,一旦有大批平民弃田卸甲,自请入庙为僧,是何征兆。”
“若我预料得不错,乌兹将有大乱。”
高僧眉头紧皱,叹息一声。
他知道佛子虽自幼信奉佛道,却因要执掌佛国,兼修帝王之术,申韩之道,刑名之学。诸子百家,皆有涉猎。因而杀伐决断,异于常人,有君王之相。
故,佛子所断言之事,必有应验。
高僧心中哀恸,问道:
“即便佛门兵强马壮,只听命于佛子一人。但佛子不可涉政事、动兵伐。你有何对策?”
洛襄沉默不语,回身走出佛殿。
二人下山之时,洛襄遥望山下星火点点的军帐群。
山道有风,落英纷纷。洛襄向前摊开手,接住一片瓣尖泛红的花骨朵。
他凝视许久,缓缓收起五指,将那抹嫣红拢在手心,淡淡道:
“我渡化一人,可为我涉政事,动兵伐。”
佛渡众生,亦渡一人。
佛渡一人,即渡众生。
戒律之下,红尘之外,他在佛门所不能为之事,他相信她能为他达成。
数月不见,乌兹民生如此惨烈,是时候需要一位贤明的新王了。
……
山脚下的歧城。
洛朝露随着大军入城后,又被迫带入中军帐侍奉李曜。
歧城比上一回出乌兹之时还要荒凉许多。民宅似是很久没人住了,街上铺子都关着,行人未见着几个,一支商队都没路过。歧城是乌兹边境商贸之都,不该如此稀稀落落才对。
朝露只来过两回,却对这座城有着别样的情绪。
当初,她本该就在歧城和洛枭会和。
没想到,歧城之歧,是分道之歧。她在此错过了洛枭,与他此生不复再见。
起初,她还残存一丝幻想,万一洛枭没有死,定是会来带她走。
每过去一日,这一幻想便越来越淡,到最后,化作心底一道时不时还在渗血的烙印,听到什么有一丝相符合的传闻,都会想起洛枭。
是为残念。
残念纷涌之时,她心中难以压抑的杀意会泛上来。
所有打破她原本人生的人都该死。
进谗的刘起章该死。出卖她的毗月该死。绑架她的空法该死。现在,害死洛枭的洛须靡也必须死。
此刻,阻碍她回营地布此杀局的李曜,最该死。
朝露瞥一眼李曜。
他在榻上摆列棋势,专注地左右手对弈,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愤恨。
瞎了都不影响下棋,果真是能成大事的帝王。
朝露嘴角抽动,面露讽意,绞了绞手中浸入热水的纱巾,紧紧抿着唇,不甘地一下又一下为李曜擦拭伤口。
她本是怒极,下手不分轻重。男人有些溃烂的伤口尚未长好,触及痛处,任是铁面如李曜都不由皱眉轻“嘶”一声。
落下一子后空出来的右手握住了她的腕。
“没学过伺候人?”他声音不辨喜怒,目光落在棋盘上,未看她一眼,道,“那便是莎车的世家贵女了。”
“陪我手谈一局罢。”
不是邀约,是命令。
她侍奉的手法生疏,一看就不是下人。若是西域胡人世家之女,无论棋艺高低,总能应承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