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渣过的佛子(197)+番外
她听出了他坚定中的一丝苦闷,勾着发丝嘲讽一般问道:
“法师苦修佛道,被陛下奉为国师,合该弘扬佛法。如今却背弃佛祖,信众唾骂,真不会后悔吗?”
他转过身来,黢黑的眼眸透过细腻的绢丝屏风望向她,轻声道:
“我已深陷无间,惟愿众生无灾无恙。”
“永远,永远不会后悔。”
前世,她笑他一意孤行,背负骂名,一代高僧国师,终为天下所唾弃。
今生,她亲身经历高昌这场浩劫,方知乱世之中,有他这样为国为民之人是多么可贵。
朝露立在廊柱后,一股酸涩从心底翻涌至眼帘,羽睫湿润。
“受伤了?”
他低沉的声音响起。
朝露没有作声,想要抬手抹去眼泪不让他看到,却发现满手干涸的血迹。都是他护她时流的血。
亲卫给他递来一块帕子,本想为他擦一擦面上破血的割伤。他接过来,转而摊开她攥紧的掌心。
空劫垂眸,一下一下地为她拭去手上的血迹。
自他提出这个熔佛的法子,除了昭氏兄妹半信半疑地放任他去做,所有人都在他的对立面,或反对或阻挠,困难重重。
他没料到,她会出现。
更没想到,她会是第一个站出来支持他的人。
看到那支震惊四方的箭射中佛像之时,他本该立刻站出来,将她带离暴动的人群。
可他的脚步顿住了,站在人群中仰望她笃定的神容,凛然的姿态。
那么耀眼,那么灿烂。佛殿满壁金光都不及她一双明艳动人的眸。
巨大的惊异与震动之中,他又顿生一阵后怕。
如果他晚到一步,他不知道那群狂乱的信众会对她做出什么事来。
光是那句地狱的诅咒已足够骇人。
他虽修佛十余年,不知世间是否真的有地狱。若有,今日所造渎佛的罪业,皆是他一人所为,地狱之苦,由他一人来受。空劫默念道。
滴答——
蓦然间,清泪一滴一滴落在掌心,血迹化开来,像是一朵绽放的红海棠。
他想到她见到他时的那句问,坚硬无比的心被泪水融化了分毫,淡淡道:
“你想见他?”
闻言,她柔软的手指在他掌心颤动一下。他没有抬头看她,擦去指缝最后一道血迹,松开手,道:
“明日有法会,你会见到他。”
语罢,他收走沾血的帕子,转身离去。
“你,不是吗?”她追上来几步,停在他的背后,没有上前。
手中的血帕越攥越紧,空劫没有止步,没有回身,只摇了摇头。
他记得她说过,他为佛子,有信徒百万,所译经书,为万世颂念。
她的佛子永远清正明净,神姿高彻,不会如他一般,满手肮脏,一身血腥。
空劫步履不停,白袍上的斑斑血迹随风扬起。
而背后再没有传来声响,始终静默。
***
北匈大营。
中军帐中,一阵剧烈的咳嗽声后,是诡异的寂静。
连日攻城,毫无进展。几名身经百战的千骑长跪在地上,感到头顶无声的威压,汗如雨下,不敢出声。
其中一人,咬了咬牙,怒骂道:
“大王,这几日高昌兵的弓箭威力大涨。定是那个妖女!之前来我们营中,说是什么使臣,后来被他们跑了。那妖女骑射高超,箭术更是一绝。在她的带领下,那城楼我们根本近不得分毫,害得我们接连损兵折将!”
“蹬,蹬,蹬——”
男人并不规整的脚步一步一步落在那人面前。每一步,都宛若刀尖一寸一寸抵进人的喉间。
那人吓得抖如筛糠,慌忙高声道:
“其他人都看到了。那妖女醉后在马上射靶十之中九,都远胜我们!”
语罢,他招呼手下赶紧递上来两支交叠的箭矢,双手举过头顶,示予男人。
“此妖女竟连大王的‘穿心箭术’也会!大王请看!”
男人微凹的眼窝下,一双摄人精魄的琥珀色眸子漾出一丝幽光。
眼前,其中一支竟将另一支从中破开,箭身裂开两瓣。
这力透骨缝的箭术,需得不仅是力道,更是巧劲。
高昌国何时出了有如此精湛射术的女子?
男人狭长的眸子眯得更紧,指茧粗糙的手反复摩挲着锋利的箭簇。
以一箭穿破另一箭的射术谓之‘穿心’,他少时确实曾手把手教过一个女子。
天底下,也就她得了他的真传。
男人的指尖控制不住地颤抖了起来,削薄的唇喃了一声:
“露珠儿……”
一刻后,北匈攻城之势停歇,退回大营。高昌兵出城捡拾箭矢之时,一小队北匈右贤王的亲卫精锐趁此良机伪装偷渡入高昌王城。
他们带头之人怀中揣着一小幅画卷。
画中美人,神容绝色,舞姿倾城。
***
高昌大寺。
佛殿空荡,不见佛像,只剩满壁漆画,四面经幡。
画中美人洛朝露早已不似从前那般喜着裙衫,爱施粉黛。
她守了一日一夜的城,一身曳洒胡袍,套着和高昌将士一样的盔甲。纵使玉面微尘,难掩勃勃英姿,唯独一双妩媚的眼又清又亮。
她等在佛殿外。因为根本挤不进去。
据闻,今日佛子难得出浮屠塔,当众讲法《金刚经》和《放光般若经》,为高昌战事祈福。几乎高昌全国的人都挤在这间寺庙中。人流如织,接踵摩肩。
佛殿里的信众是跪伏于地,蒲团上铺满鲜花,香烛高照,还有自发献上绣满经文的佛偈,恭恭敬敬地置于香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