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后嫁给渣过的佛子(362)+番外
他喉结滚动,咽下喉底汹涌的苦涩,点了点头。
“我的魂魄就要散了,可我一点也不难过。”她用尽最后的力气,朝他微微笑道,“因为,我马上就可以见到他了。”
她的眼眸亮得几乎要将他灼伤,好似天间的万千星辰尽数陨落。眸底的清光之中,是她满怀的期许,衷心的希冀:
“你说过,他死在了西域。我死后,也想回西域,去到他的身边。”
“哪怕,只有一刻也好……”
她轻浅的声音散在风中,变得缥缈悠茫,幻梦一般稍纵即逝。
他自从为国师以来,素来擅长筹谋。他算计了自己的死局,为她谋求来一线生机,却没有料到她的死。
如此猝不及防,连让他筹谋的余地都没有。
那股迟来的钝痛顿时变得尖锐,一下子贯穿了他的四肢百骸。
他忍不住去想,如果方才在佛殿,她向神佛发愿说要再见他一面的时候,他当下就与她相认,将她留住,她是不是就不会走了?
或者更早一些,在她头一回小心翼翼问起佛子下落的时候,他就告诉她,他确实来了长安,愿意一生一世守护着她,她会不会愿意和他离开长安,回西域厮守一生?
抑或是,乌兹王庭的那夜之后,他看透她伪装的无理取闹,将她强留在身边一道修行,又会是怎样的结局?
良久,天地间不再有声息,只剩下雪落的簌簌之声。
他怀里温热的娇躯一动不动,慢慢变得寒凉。那双灿若星辰的眼眸已经缓缓阖上,再无半点光亮。他褪下袈裟氅衣,抱得更紧,想要将她捂热,不过也是枉然。
她冰冷的唇角还噙着一丝笑意。
她是含着与他重逢的希冀死去的。
佛经上说,业力无边,苦海无边,唯有佛法可以渡人跳出轮回,到达彼岸。
他自幼修佛,熟读经书,最有慧根,被定为佛子。此生却头一次渴望轮回,祈盼来世,期待与她再见。
在此之前,尚有未尽之事。
早已等候在西域的洛枭没有等到她,等来了她的死讯。一夜之间,暴怒而起,几乎要领着那一万大军屠尽边境数十郡县。
他依旧领着那五千铁甲骑兵,与边将苦苦守城,耗尽北匈军本就不多的粮草。
这一战,竟然断断续续打了一年之久,足够让洛枭的恨意渐渐消磨。
边关黯淡的烛火里,混沌的金柝声中,时不时传来有关故人的只字片语。
一年之后,长安传来消息,皇帝有了新人,六宫之中,独宠一人。
据说那个女子长得极其像她,喜爱在眼睑上涂上碧罗色的脂粉,一时之间,长安的粉黛都坐地起价,风靡一时。她夜夜承宠,宫里盛传,比之从前的姝妃有过之而无不及。
邹云本来要被皇帝赐死在牢狱之中,后来他递上了一支她曾用过的金簪,示予御前。
金簪为盟,人已不在。皇帝凝视良久,最后将他贬为平民,远赴北疆。
直到远方再也没有传来故人的消息。
有一回,他领兵偷袭北匈营地之时,反被围困在了山岭之中。
没有援军,也不会援军。
他不曾放弃,披坚执锐,甲裳尽赤,领着残兵,持弓箭顽抗,依据陡峭的地势且行且退,试探奋力冲出重围。
直至弓箭尽失,已至绝境。死生之际,他曾经救助过的流民牧民,骑着高矮不一的野马,源源不断地涌入山林来救。
死局逢生,他和他的人撑到了最后一刻。
他的士兵本来都打算引颈自尽,总好过被北匈人擒住,扣为俘虏折磨。为国战死,他们死而无憾,可都被他一力劝了下来,继续奋战到底,终是等来了生机。
他们好奇地问他,为何如此坚持不懈,好似知道流民军会来相救。
他抹去面上干涸的血迹,遥望东面,轻声道:
“我的妻子,在等我回去。”
他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她说过,死后想去找到他。他不能死在这里,她会找不到他。他要回到雷音寺,回到她身边。
在那里,他想再求一个和她的来世。
这一年来,她一次都不曾入他的梦。她如此倔强,又向来没什么耐心,定是在怪他吧。
那就来世吧。
来世,早点遇到她,将今生无法宣之于口的爱意,于帐中枕侧,一一说予她听。
……
逼退了北匈大军,他平定了西域最后一场战乱。
和北匈签订了国书之时,他见到了一年未见的洛枭。
即便战败,他仍然是颐指气使的倨傲之态,像极了她从前的模样。
亘古不变的月夜之下,二人一笑泯恩仇,一夜把酒对酌。
洛枭告诉他,他的第一个孩子在腊月里出生,是个女孩,取名为洛玉珠。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朝露不长久,易碎易裂,而玉珠有朝露之华,却不会消散。
他告诉他的小女儿,她有个姑姑,是个极为勇敢的女子。她的三哥一生一世都念着她,不会忘了她。
他饮了一口酒,沉吟再三,没有将她的身世告之洛枭。
夜深了,一坛又一坛的酒上来,洛枭后来都已酩酊大醉,他仍是清醒得很。
无他,只因喝惯了。喝到最后,一片迷茫之中,心底她的音容笑影才肯浮上来,让他看清些,不要忘记了。
西域诸事安排妥当,最后的最后,他还是回到了雷音寺。
大火烧毁了山间的廊道,只剩下铁索阑干,不知何人起的兴,上面系满了有情人写下的经幡,求姻缘灵验,求岁岁平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