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欺(191)
张贵妃哦了声,前几日倒听说了王家二女要入宫,没想到家主亲自相送。
王姮姬知不知道陛下根本不想要这两个女子,而是钟情于她?
王姮姬的衣裳朱绂紫绶——朱绂乃大红蔽膝,三品以上文官的徽记,紫绶则身披菖蒲色飘带,是高级军官才配拥有的印组。
这代表着,王姮姬身上同时有文武两种强大力量的加持,中书监之妻,大将军之妹,荣耀巅峰,并非一个空壳子。
自古女子没有入朝为官的,这位却袭了正经的爵,统领琅琊王氏,能在朝中与一干朝廷命官分庭抗礼。
如此贵女,陛下自不敢轻易掠夺。
张贵妃油然而生几分敬畏之意,道:“妾身方才冒犯了家主,莫如请家主到宫里坐坐,妾身也好奉上一杯热茶赔罪。”
王姮姬疏离摇头,“那倒不必,多谢贵妃好意。”
张贵妃心想幸亏王姮姬已嫁作人妇,否则自己的恩宠危矣。王家剩下那二女虽贵气熏天,长相却远远不如王姮姬貌美,顶多算中人之姿,她堪与之平分秋色。
又邀请道:“那二位姊姊呢?”
王芬姬和王清姬比王姮姬更不近人情,更加高傲,对这位圆滑逢迎的贵妃没什么好感,拒人于千里之外。
王芬姬凉凉地撂下话:“我父只生我一个,似乎并没有其它姊妹,还请贵妃娘娘莫要胡乱称呼。”
张贵妃咬咬牙,不愧是依恃门第蔑视她人的贵族,但在这后宫之中,门第出身都是虚的,谁得到皇帝宠爱谁才能出人头地,占领中宫之位。
“是,妾身冒昧了。”
便在此时,太极殿的另一内侍急匆匆奔过来,满脸堆笑对王姮姬哈腰,道:“启禀王小姐,二位贵妃娘娘册封的吉时已到,礼部准备就绪,请移步太极殿。”
王姮姬点头,遂辞别张贵妃。至太极殿,因王芬姬和王清姬二人换上了吉服行册封礼,王姮姬暂时在侧殿等候。
秋凉时节,殿内的地龙烧得熏热,蒸腾的热气宛若实质,四面窗户密不透风,令人口干舌燥热得想褪一层衣裳。
炭火透着微微的猩红,噼里啪啦地烧着,袅袅熏香钻进人的鼻窦,无形间熔化清醒的意志,脑袋变得蒙蒙的。
王姮姬久坐之下腿脚有些麻木,身上层层叠叠厚重的命妇之服闷得人窒息,不禁起身活动一下,敞敞袖口解热。
忽然闻得一阵橐橐的靴声,龙涎香味传来,殿门被推开,一道明黄色的高大身影出现——却是皇帝司马淮本人。
司马淮一身帝王常服,身披鹤裘氅,森森如千丈松,容仪俊爽,年轻俊逸的面庞泛着匆匆之色,临于她面前。
他一进殿,两侧的内侍立即关紧了殿门,留给二人独处的空间。
王姮姬微微惊讶,下意识站起,道:“陛下?臣妇参见陛下。”
司马淮骤然见了她鲜活的芙蓉面,呼吸一窒,心跳漏了几拍。
梦中那些旖旎缱绻的景象与眼前人重叠在了一起,令他有些恍惚,血液里流淌躁动的热意,分不清现实和梦境。
他虽然与她从未私下见过面,却好似枕畔人,夜夜相会交欢,情似胶粘。
这些从暗处滋生的阴翳心思,他只敢独自消化,不敢对包括她的任何人说。
“……郑蘅。”
王姮姬一凛,郑蘅,多么久远的称呼,犹如隔世。
按理说此时司马淮应该出现在册封礼上,而非私下里与她这臣妇见面。
“陛下您怎么会来这儿?”
司马淮垂下眼帘,警惕着四周门窗紧闭,幔布厚厚遮挡着,守在外面的都是自己的亲信。
“情势严峻,朕借病悄悄从册封礼上出来,才得以见你一面。”
王姮姬听不懂他这话,为何非要悄悄见她一面,他们身份迥异。
“所以,陛下方才是装病?”
司马淮摇头:“不,朕的确害了风寒。”
王姮姬面色回避,他害风寒或许跟半夜洗凉水澡有关,近来宫中常常传出流言蜚语,说陛下化身楚襄王梦会神女,不传嫔妃侍寝还夜半叫水,夜夜如此。
“陛下要仔细龙体。”
司马淮咽了咽喉咙,再次见她,心思早已不如当初她和文砚之定婚时的单纯。
彼时他还能站在君王的角度祝福她和文砚之,现在,一念一心焦,甜唾融心溢肝肺,满脑子是夜晚的迷梦。
他暗哑的声音像水雾,甚至不敢说话,一开口就怕亵渎了。她那样的高贵,美丽,还是他曾经的结拜兄弟。
他有些羞耻,语气泛烫,问:“郑蘅,你这段时日过得好吗?”
王姮姬被地龙的热气熏得燥热闷窒,拿捏着分寸,“陛下,您以后还是叫我王姮姬吧。”
郑蘅那个称呼早不适合她了。
司马淮遥感失落,他这些时日一直努力想单独见她一面,却是自作多情。
她话语里里外外透着疏离,充满了已为人妇的自觉性,规矩得不能再规矩。
“为什么,你怕惹麻烦吗?”
王姮姬道:“陛下既知道,还这样做。”
司马淮压低声线承诺,“放心,朕已命人将这里围死,我们很安全。”
王姮姬低头不语。
他们二人之间似隔着无形的空气墙,她身上沾染门阀的气息,他身上沾染皇室的气息,隐隐透着对立,两种截然不同的气场。
“当初文砚之的死,是朕的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