郎欺(214)
王慎之极是为难,叹气道:“姮姮已然与你结为良缘,如何入宫为妃?我琅琊王氏才刚向陛下进献了两个女儿。”
琅琊王氏固然不愿公然反抗陛下背负谋反的罪名,可也不能活活牺牲王姮姬,叫她一个二嫁之身入宫侍奉陛下。
姮姮是琅琊王氏的家主,上一任家主亲传衣钵,指戴代代相传的家主戒指,持有象征家族荣耀与徽记的宝刀。
在琅琊王氏族人眼中,姮姮是圣洁而不可侵犯的,若她入宫为妃,改作帝王妾,实在是夺了他琅琊王氏的香火。
姮姮袭了老家主的爵,有正经的爵位在身,相当于朝臣,在后宫如何自处?哪有后妃身负爵位统领士族的?
最关键的是,郎灵寂不会答应和离的。
郎灵寂对姮姮的执念,他们全家都见识过。从前因为和离也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以至于他们全家无一人敢犯忌讳谈和离二字,哪怕亲如王戢或姮姮本人。
“陛下近来的举动是在试探,如果王氏撕破脸,那么会立即开罪皇帝,成为各路势力攻伐的众矢之的。”
郎灵寂剖析着,“时机尚且不成熟,冒然违拗陛下恐怕有些鲁莽,我的建议是暂时蛰伏隐忍。”
世家大族谋的永远是掌控皇帝,在背后操控皇帝,而非取而代之。某种程度上,世家也可称为“见光死”。
在乱世之中,皇帝一波又一波地更迭,包括琅琊王氏在内的世家大族却一代代传承,香火不灭,正是“流水的皇帝,铁打的世家”。
司马氏原来也是操纵曹魏政权的一把好手,掌握实权,强大无比,到明面上正式称帝之后,太平仅仅维持了晋武帝一代,便不可避免地衰落下去。
称帝并不是什么好事,起码不是世家大族擅长的游戏。
琅琊王氏虽功高震主,皇帝终究是皇帝。王家若彻底得罪皇帝,露出谋反之意,将迎来灭顶之灾。
王慎之狐疑,听郎灵寂这口风,竟好似是要为了利益放弃姮姮。
“那姮姮怎么办,”
王慎之径直问,“这次陛下虎视眈眈,是冲着姮姮来的。”
理论上王家把姮姮交出去万事大吉,郎灵寂也能少被陛下针对些,官复原职。
但绝知陛下看不惯的是王与马共天下的格局,姮姮只是暂时的一剂润滑剂,治标不治本。
把姮姮交出去,王家太丢人现眼,枉称天下第一大族,连自家的家主都护不住,家主还要委身侍奉旁人。
郎灵寂停了片刻,承认道:“君夺臣妻,按理说臣不得不让。”
王慎之心头咯噔一声。
“你什么意思,你准备……?”
竟要与姮姮和离,将她进献给皇帝吗?
郎灵寂颔首掩了掩睫,摇头道:
“我还是之前那句话,与姮姮永世为夫妇,绝不和离。”
明知君夺臣妻,臣不得不让,郎灵寂却仍然不让,拒绝皇帝夺妻。
他用极端的方式坚决彻底地断绝了王姮姬和皇帝的丝毫可能。
反治皇帝,需要耐心默默积攒条件。
第095章 赋闲
郎灵寂近来呆在府中的时间很多, 常常是从早到晚一天都不去当值,在书房画画丹青,写写书法, 幽然独处。
或许因为被贬谪的缘故, 他游离于核心权力之外,身上几个挂职的虚衔可有可无,闲暇的时间多了起来。
昔日第一权臣, 销声匿迹。
王姮姬知他心情定然烦闷抑郁,为免沾麻烦, 几日来不去主动招惹他。
冯嬷嬷怕他们夫妻闹得太僵, 姑爷以莫须有的罪过无缘无故被贬官, 小姐作为妻子,姑爷最亲最近的人,怎么说也得去安慰一二,完全冷漠有点说不过去。
毕竟夫妻同林鸟, 姑爷的仕途与王氏的前途是息息相关的。
王姮姬却有自己的一番思量。
她始终相信郎灵寂那套“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言是逢场作戏的。郎灵寂不是束手待毙之人, 他若真的肯认命, 当初就不会使阴招活活拆散她和文砚之了。
他与爹爹有约在先,娶了她,定然护佑琅琊王氏族祚永流,兴盛不衰。
他那么有契约精神, 把契约精神看得比自己命还重, 必定不会置王家于危险境地。
他人品差, 胜在绝对守信。
皇帝的手段虽然高明, 并到不了使郎灵寂那种人束手无策的程度。
郎灵寂迄今为止根本什么手段都没施展,什么反抗都没有。
这场景似曾相识, 她最初将他甩掉转身与文砚之定婚时,他面对王氏的种种抛弃和羞辱,第一时间选择的也不是反抗,而是妥协。
当年他先后找到了她,爹爹、二哥、文砚之分别以和平的方式商量,愿意允许她和文砚之幸福生活三年,养她和文砚之的孩子,尽了底线之内的所有妥协。
直到最终出路被堵死,他才彻底撕破了脸,用排山倒海的架势摧毁一切。
过往的经历让王姮姬看清郎灵寂是一个长于蛰伏且养气功夫极好的人,思路清晰,只要不是他主动破坏的局面,他乐于维持表面平衡,使事态保持一定秩序。
先礼后兵,惯来是他的把戏。
但他一旦动手,就绝无留情的余地。
天塌下来有郎灵寂顶着,他自有一番图谋,保护好琅琊王氏。她一个病歪歪的深闺女子,只管安享太平。
数日来,王姮姬一直有意躲避。
有几次明明与郎灵寂狭路相逢,她装作没看见故意更改路线。晚间总是早早熄烛,盖紧被子,等他回来时她早已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