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你这么当宠妃的?(168)+番外
所以提归提,梁思吟心底其实是不抱希望的。
过了约半个时辰。
在嘴里的茶都快品不出味道时,有靴底触地的声音从廊庑尽头由远及近。
她还是低估了尚芙蕖的宠眷。
攥着杯盏的纤指微微蜷起,梁思吟目光穿过霞光疏漏剔透如水的珠帘,带着几分迫切地朝外望去——
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逆光而入,头上的草笠将原本面貌遮得严严实实,凌乱碎发杂草般从中钻出,是与身后的庄肃宫墙格格不入的疏狂。
“五叔!”
她提裙上前,眸底隐着晶莹。
要说梁家唯一看重她的,就是站在面前的梁宣。她如今会的用的,都是当年梁家五郎手把手教的。
注意到他袖下还缠着纱布,梁思吟心口揪起,“五叔,您这是怎么了?这些年到底都发生什么了!”
没有半点第一次来做客的拘谨,梁五一撩长袍,席地而坐。
他没有回答,只沉声问了句,“阿吟,是你自己想进宫的吗?”
这个侄女是自己看着长大,内里什么性格再清楚不过。
梁思吟嘴唇白了白,摇头又点头,“五叔,梁氏需要一条新出路。”
只不过,她如今选的成了死胡同。
梁宣咬牙,“可他们分明答应过我的!不打你婚事的算盘!”
当年李代桃僵之计,他是存了死志的,临别前只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当时梁父等人明明都答应得好好的。
要不是他捡回一条命,恐怕真到了地底下都不知道,自己代亲近之人受过,而亲近之人却出尔反尔!
这事梁思吟自是不知。
暮云沉沉,她沉默了一会儿又道,“五叔,我想知道您这些年都去哪里了。”
梁宣扯开衣襟,袒露出靠近心口那道狰狞伤痕,丝毫不拘泥于礼节,“当年福大命大,落崖后还剩一口气,被一位老大夫救了回去,但因伤势太重,半死不活失忆了几年。”
他语气散漫,轻松将难以想象的凶险几句带过。
“恢复记忆后,我留下重金与谢书便离开了,不敢告知真实名姓,怕殃及池鱼。之后我第一时间回了梁家……”说到这里,梁宣笑了一声,“可他们压根就不认我。”
“打听到你和阿诵都在京兆后,我又赶了过来。没想到几年不见,阿诵就送了他亲叔叔我这么大一个见面礼。”
酒中下药。
他对从小看着长大的侄子,没有戒心。
等反应过来后,人已经在后山兽圈里,迎面相对的是野兽锋利的獠牙。
“阿诵想要杀我,但这样的主意不可能是他一个想出来的……”他闭了闭眼,“所以,是兄长他们,他们想要我的命。”
“起初我只当是他们误解我心怀怨恨,又怕死而复生泄露当年计谋。但现在见到你,便明白此事或许另有原由。”
梁宣的亲生母亲出身北地,流着一半蛮族的血。
当年为主家所赐,纳为妾。
所以他出世后,并不得梁家喜爱。也不似其余梁氏子弟以计谋防身,反而握了刀,选择了一条截然不同的道路。
而梁思吟所处的境地,与他相似,也让他起了同病相怜之心。
第151章 这次是为自己】
“还不止如此……”梁思吟摇了摇头,不敢去看这位至亲的脸色,“您离开之后……次月三叔便娶了李氏做续弦。”
李家女貌美,年幼时误打误撞和梁宣订下娃娃亲。
结果他尸骨未寒,红事便盖白事,梁四郎急不可耐地截走这门婚事,迎娶本该是弟媳的李氏进门。
如今孩子都好几岁大了,结果突然见到人活着回来,只怕吓的魂都已经飞了,上下皆死死捂着这事,哪敢真的让他进门瞧见?
此事无异于夺妻。而且梁宣还是为梁家舍身,从这个角度出发,他对所有人都有恩。
本来李氏另寻良人也无可厚非,毕竟总不能真的为了一个还没拜堂的未婚夫婿,就守一辈子活寡。
即便找的人是梁四,也顶多会落人几句口舌,不算真的做错什么。
可问题在于——
她是未婚先孕,就在他离开之前。
帘影垂落,梁宣静默片刻,才轻笑一声,“难怪了。”
难怪他们坚定不移地认为他定会心怀怨恨,担心这把从前趁手的刀,如今会不会扎到自己身上。
“狡兔死,走狗烹。”梁宣放在身侧的双手缓缓攥起。
梁思吟道,“当年要不是有五叔,我只能粗浅识的几个字。他们如今这般待您,卸磨杀驴丝毫不念手足之情和过往苦劳。这个梁字,不姓也罢!”
她母亲故去的早。
在家时所能接受到的重视与关怀,皆来自于梁五郎。
其余人即便提及,也永远是把她排在梁思诵的后面。所以除去生恩,私心里其实更偏袒这位叔叔。
否则以她对梁氏一脉的执念,也不至于说出这样的话。梁宣就是心里清楚,才轻叹一口气。
“阿吟,我们梁家已经烂了。”
梁思吟咬着唇,没有出声。这是她不愿意听到,却清醒知道的。
梁宣又自顾自道,“五叔还是当初那句话,你天资聪颖,有自己的主意。所以不论做出什么选择,五叔都听你的。”
伤痕累累的手指轻抚过那把朝夕相伴、生死与共多年的长刀,最后在断口处停下。他眉梢压入鬓角,“可若你也觉得五叔回来是个错误的话……”
“五叔!”
话音倏地被截断,梁思吟上前两步,背着那一地如血残阳。
她咬着牙,一双瞳眸极黑,渗不进半点光亮。此刻正定定抬起,一字一句说道,“不破不立,破而后立,大破大立,晓喻新生……梁家再不济,也还有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