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教你这么当宠妃的?(211)+番外
他不喜欢脂粉气味……
齐公公看出来了,赶忙让几名会拳脚身形健壮的侍卫,去赶车驾过来。
水汽弥漫。
廊檐那一头倏地传来声响,嘲哳雨声与脚步声急急而落,有少女提着衣裙,呼吸急促地撞入。
铜铃轻响。
天子下意识回眸望去——
少女一头一脸都是水,背对着的光影在身后收拢成束,看不清面容。只能窥见那微微颤动的眼睫,像振翅的蝶。
啪嗒。
有水珠从中滴落。
短暂的四目交汇,他淡淡移开视线。
对方咬了咬唇,有片刻慌乱。她似乎是和自己的侍女走散了,明白他不喜女子近身,也没有要上前见礼的意思。
只张望下周围,很快环抱住自己,非常识趣地缩进廊柱后面一个角落。
她团的很严实。
只有一小角石榴红的裙裾还露在外边,淌着淋漓水痕。
周遭雨声如潮漫涨。
陆怀耳力过人,能清楚听到那道压抑紧绷的呼吸声,在尽可能压制着,缩小自己的存在感。
一如多年前,他在墙角底下捡到的皮毛湿淋的瘦弱黑猫……
车驾很快过来了。
齐公公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掀出干净的袖子里侧,要扶他上去。但天子反手夺过他的伞。
“陛、陛下?”
宫里头的内侍比外头一些姑娘还要精致讲究,伞上系了流苏坠子,滚过被洗的干净的伞面,如莲叶上的露珠,此刻顺着他清瘦的腕骨滑落在地。
“脏了,换一把。”
他将伞往后一扔,头也不回地进了车驾,左右侍人面面相觑,却皆不敢言。
时夏七月。
他在自身困于深海挣扎之际,动了无用的恻隐心,给了一名连脸都没看清的陌生少女一把伞。
而正式得知她的名字,是在后山兽圈。
那是一场针对他的局。在沈杨两派倒下,明面上相安无事多时后,由宋党率先发起的底线试探。
失控的猛虎咆哮扑来——
杯盏狼藉,酒水倾倒。场面混乱成一团,众人争相尖叫着逃命。凌乱脚步踩踏着枯枝败叶,发出碎裂声。
兵荒马乱中,只他一人站定在原地,指尖压在腰间冰冷的长剑上。
沉闷的乌云笼罩在天际,透过薄薄秋霜,宋太师面上慌乱担忧的神情,似一击就碎的面具,浅显的可笑。
旁人畏惧猛虎。
他却另有猛虎要面对。
宋党暂时还不敢要他的命。幼年习武,一只猛虎算不上威胁。可即便知道幕后那只手,也只能暂时装聋作哑。
锋刃出鞘,雪白剑光晃眼。
照出野兽贪婪狰狞的獠牙,也映出不远处树后那悄悄将自己团成一团的纤细身影。一面凶悍,一面柔弱。
熟悉的姿势,熟悉的一小角衣裙……他认出来了。
与自己完全不同。
她应该是极其怕死的。
但很聪明,没有一味逃跑,而是选了个隐蔽的地方藏起来。这次她没有和侍女走散,是拉着人一块躲的。
直到那只猛虎,彻底毙命于他剑下,少女这才揉乱鬓发,学着其它后妃的模样,西子捧心哭哭啼啼跑出。
鲜红的剑穗被血染得更深。
温热顺着修长指尖缓缓滴淌,陆怀第一次看清她的脸。
能入选的良家子都是州郡闻名的美人。
南地的美人又是用水塑造的骨肉,轮廓柔美,眼含秋波,叫人一眼就能认出。散落长发下,更添凌乱破碎之美。
她提着过长的衣裙,腰间佩环叮当作响。甚至哭的太投入,忘记看路还崴了下脚。只能由侍女搀扶,一边继续嚎着,一边拖着腿一拐一瘸往前。
在这一票虚情假意的后妃中,她是装的最不像的那个。
只因在成片抽抽搭搭中,她是唯一一个哭起来嗷嗷叫的。
擦拭干净剑上鲜血,陆怀缓缓低垂眼帘,清楚听到太后喊她——
“芙蕖。”
是莲花的意思。
第190章 譬如朝露,去日苦多2】
行走于刀尖之上,他没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关注外物。
但在一众后妃中,确确实实记住这么个名字、这么张脸。之后几年光阴里,陆怀出现的次数依旧只手可数,仅在年节礼节性去寿安宫露下脸。
偶尔会碰上她,远远的。
她是少数的清醒识趣的嫔妃,有时即便看见他了,也会装作没瞧见扯着侍女跑开。
但没发现时,被他撞见过——蹲在湖边和贴身侍女讨论鲤鱼刺多卡喉咙,要怎么烧才能好吃。捧着太后的经书跟上供一样,还说要是出不了宫,这就是自己后半生的财神爷。大冬天又裹的像个汤圆,伸脚去踩雪结果摔了个四仰八叉。
尚文白是清流大家,字画几乎只赠不卖。尚芙蕖也只是末尾的采女,待遇自然比不上旁人。
但宫人为难她,她会直接还回去。银钱不够用,会自己用字画补贴。没有靠山,懂得到太后面前刷存在感。桩桩件件,一点点风轻云淡地搬开面前的拦路石头……尚家到底是怎么教出这样的子女?
尘世之人多为世俗所困,甚至可能终其一生难以走出。她却似乎从不被什么长久绊住手脚,目光永远在前,内里远比纤弱的外表强大蓬勃,盛如三春。
这是灵魂残破的他贪慕渴望,却又求而不得,甚至无法理解的。
于是,某年寂寂深冬。
陆怀注视着被霜雪覆盖的枝桠下,那一点灰绿色苞芽,生机蓄势待发,第一次将脚步停在她面前。
起初,只是想学。
独行之路太冷太黑,漫长的看不到尽头。走的时间久了,不免陷入困囿,将自己也绕了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