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欢慢吞吞地松开手，垂下眸子，“抱歉，我并非有意冒犯姐姐。多年未见，姐姐对我有所戒备，也是应该。”

啧啧。

啧啧啧。

虽然承认曲欢说得有道理，但秦肖肖依然不爽。

她真想给曲欢鼓掌。三两句解释清反常行为背后的原因，我是为你好，再道歉揽下自己过错，看我多么懂事，最后委婉表达自己的不满，你真是太无理取闹了。

——好标准的茶语。

一点都没有小时候可爱。

秦肖肖忽然坐正对着曲欢，道：“在我们那个世界，有种东西叫‘吸血鬼’，类似于僵尸。我那时挖坑就是想，血月会召唤邪恶，我在这时候挖个坑把自己埋了，没准两百年后再爬出来，还能混个僵尸当当。”

曲欢看着她，认真听着，不懂她的意思。

埋了不就死了么，尸体还会被魔物吃掉，哪里能等两百年再出来当僵尸？

秦肖肖忽然正色，“曲欢，我对我的伤口有处置权。我就算是脑抽弱智，幻想去当僵尸，挖个坑活埋自己，也是我的事。”

“……”

“我知道，没有你，我早死了。你像关心你自己一样关心我，可是——是我太神经质了吧，自从再遇到你，我有一种挥不去的感觉，你对我过度关注，你觉得我是你的东西，为此我受一点点损害，你都看不下去。”

曲欢沉默良久，“……我什么也没做。”

并且他看不下去的不是“一点点损害”，而是她直接找死。

秦肖肖立即瞪着眼睛反驳道：“你对我的伤口过分关心，你寸步不离守着我。”

曲欢哑然。

秦肖肖一股脑把内心想法说完，下一秒看清曲欢的样子，“……”

那双眼睛仍望着她，瞳孔慢慢下移，无声地耷拉下来。

完了。

他好委屈，我真该死。

秦肖肖简直想杀了自己，她疯了么，她怎么能跟小变态反派说这种话？！

完了完了，这话也太不识好歹了，明晃晃的恩将仇报啊。

秦肖肖哆哆嗦嗦去握曲欢的手，“我……”

曲欢也正好望她，“可……”

曲欢停了，等着她说。

“您先，您先。”秦肖肖握了握自己手心，发现全是冷汗。

还好没握上去，不然要被人嫌弃惨了。

曲欢道：“可我还是想看姐姐伤口。”

秦肖肖：“……”真执着。

小反派还挺大度，这都不和她计较。

“看，看……”

秦肖肖颤巍巍地转过身子，手放在衣带上，半天解不下来。

实在是太羞耻了。

特别是她刚刚才骂完自己是弱智不用曲欢管，结果火速打脸……

秦肖肖解着解着，松了手，死死捂着脸。面颊热得烫手。

呜呜呜呜她真的做不到啊，事情为什么发展成这样啊……

曲欢等了一会儿，发现面前人把自己埋进厚厚的绒毛里，一点都看不到了。

曲欢：“……”处理个伤口有那么难么？

曲欢发现，是挺难的，因为他也不知道怎样把女孩拉出来。

明明挺正常的，但现在搞得挺尴尬的。

对于曲欢，还有一种自己挖坑自己跳的感觉——他是看着秦肖肖受伤的。

他当时能阻止，但没有。他只是不以为意地看了一眼——死不了，那没事。

可是原来这伤口还要他来处理，不然伤口感染了人还是得死。赤魔之地人人自危，谁都没闲心管别人。他不管，就没有人管了。曲欢觉得自己在办蠢事，救人不救全套，到头来坑自己。

他为了看她伤口，已经跟她墨迹好几个时辰了。

曲欢看着被压陷的绒毛，看着看着都笑了。

笑自己，既要看着不让人死了，去救人又有点儿心不甘情不愿。看着人受伤，后面又去治伤，宁愿悄悄跟在暗处杀掉全部挡路的魔物，也不想同路而行。

曲欢纠结过许久，到底该以何种态度对待秦肖肖。他装了五日，但又不太想装了，所以才表明自己身份。

其实，如果他想，他就算以两种身份交替出现在秦肖肖身边，一直逗着她玩，也不是做不到。

曲欢只是忽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在干些什么。死过两次的人了，怎么能一直这样“不务正业”？

他不找上官宸启报仇，因为现在上官宸启修为太低，胜了也不好玩；他跑来赤魔之地，与这些第一世杀他的人做朋友，看他们关心自己、对自己好，与仇人同寝而眠，心里也高兴不起来；他护着占了真姐姐躯壳、同时也是自己杀身仇人的异乡人，戴着人家给的手链，吃着人家给的糖果，却又在拿着人家当消遣；他大面积屠杀着自己同族，却又一次次在同族尸体上流着泪醒来……

曲欢去过心魔试炼，他的心魔试里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正如他整个人，空洞得叫人害怕。

曲欢看着下陷的绒毛，把玩着匕首，某几瞬间，他甚至觉得厌烦，想杀了面前这个人。他已经开始考虑，该怎么样下刀，怎么样止血，让人死得慢一点。

没什么原因，无聊罢了。

留着假姐姐处理神魂伤？——曲欢其实并不太在意自己心脏破个口子。

左右不过是神魂被刀下冤魂啃食撕咬时，打起些精神来别被控制了。

曲欢想，他其实也没有一定要留下假姐姐的理由，假姐姐和别人也没什么不一样。

真姐姐的死，带走他对这个世界最后一点善意，但其实，他对真姐姐也算不得多真心，他能轻松接受一个赝品替代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