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曲欢躲在灌木丛里，心中大骂蒋远山，他费那么大的劲才溜进来人家祖坟，想等着找找东西呢结果遇上蒋远山大晚上跪坟，一跪跪几个时辰也就算了，后来一声声狗叫响起，曲欢再望时，清亮的月光下，那人一面爬一面叫，可把当年年岁尚轻的曲欢惊得不轻，以为闹鬼了。

后半夜蒋远山终于停了声，却开始刨坟。曲欢清晰看到，坟里什么都没有，蒋远山刨完坟又自己把土填回去，再一次跪在坟前。曲欢只看得见他后脑勺，不知道他到底被鬼附身了没有。

曲欢无聊得都开始想，难道蒋远山跟他一样是来找什么东西，挖坟前有仪式必须要跪够多少时辰，要发出狗叫声，还得爬多少圈？

出于那么点儿对完成任务的敬心，曲欢还认认真真数了数蒋远山磕了多少头、学了多少声狗叫、爬了多少圈。

三百圈，三圈一磕头，一直在叫唤。

曲欢本来还寻思不多的话他也可以学学这仪式，后来想想还是作罢。谁知道这个祖坟现在藏着多少人，要是一个两个都学这个仪式那还得了，谁随便用个留念石录下全程，以后在仙域的圈子里可要疯传大卖。

丢不起这个脸。

曲欢最终没完成任务就回去了，一进门，继坤见他空手而归，喊他跪下。

曲欢低头跪在明亮宽阔的房间中央，继坤坐在高位，一言不发，看他跪了七日，终于大发慈悲地起身，道：【跟上。】

曲欢没管跪得发麻的双腿，跟在继坤身后，走入幽深狭窄的密道，到了暗室。

暗室的一整面墙上挂满各种刑具，继坤挑挑拣拣，抽出一条脏兮兮的鞭子打他。

继坤边打边问，【怎么又失败了，说说看，这回是个什么理由】

曲欢咬牙忍着痛，龇牙道，【闹鬼了，遇到一个被狗附身的家伙。】

继坤顿了顿，许是觉得这理由新奇，半天才又问，【人家被狗附身关你什么事？】

曲欢埋头许久才回答，【他吓到我了。】

这一夜很漫长，或者这不是一夜，而是几天几夜，暗室里不见天日，曲欢也不知道。

被打得很疼，曲欢甚至开始想，管它什么留念石还是转录石，丢人就丢人……

继坤终于收鞭，高高在上，垂眼望曲欢，【脱。】

曲欢于是把自己身上被法器打得破破烂烂的衣物褪去。

继坤蹲下身来，拿过旁边的“药剂”给他抹伤口，边抹边道：【莫怪为师打你，为师打你是因为对你寄予厚望，你是为师最看重的弟子。】

曲欢的伤口本来痊愈得很快，用了这“药”能疼十天半个月。

继坤目光幽深地盯着他伤口，【你要记着，每次受伤要上药，万不可叫除为师以外的人知晓你……他们可不会像为师这样，对你这样温柔。】

曲欢当时想，您等着，以后我也对您这样“温柔”。

不过后来曲欢知道了，继坤居然还真没骗他，相比于其他人，继坤居然还真惦念了师徒情意，对他还算温柔……

……

隔了两世，曲欢依然觉得仙门才是让他大开眼界的地方。

魔物们坏在明面上，仙人们坏在骨子里。

曲欢这时候不觉得自己多坏了，他再坏也是跟大家学的。曲欢弱小的前半生总是在遇到这样那样的极品，他的亲生父亲，要炼化他当灵根，他的嫡亲师父，要把他养成狗。和他家世相近的他的表兄风光霁月，和他一个师父的他的表嫂混成团宠。

就算是同人不同命，但这也相差太大了。

曲欢磨牙，暗暗想这一世一定得杀了这些让自己不爽的人。

-

“如何，考虑好了么？”

曲欢笑着打量其他人。他只给两个选项，要么一起放弃蒋远山，要么他带姐姐离开，世家子们独自去面对接下来的路途。

手在这时被女孩握住，女孩颤抖的手传来无声的劝阻。

“师叔，你一定要如此么？”章左思愤然问。

握曲欢的手一瞬间更加用力，曲欢轻轻捏女孩手指一下，以作安抚。

曲欢略歪头，和缓道：“引魔阵可以用地阶法器作阵眼，你们的随便一把刀都有这个品阶，最后却把我姐姐献祭——”

曲欢噙着笑打量在场每一个人，见所有人面上都无惊讶神情，曲欢笑得更灿烂，“大家果然都知道呢。”

云曦瞳孔猛震，对上秦肖肖这一瞬间投射过来的目光。

“真的，都知道？”秦肖肖凝望着云曦，声音沙哑。

云曦身旁的沈简树低下了头。

云曦张了张口，“……知道。”

秦肖肖弯弯唇角，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她摇摇头，一语不发地低下脑袋，同时松开了牵住曲欢的手。

曲欢笑意愈深，道：“我知道你们有诸多苦衷，十七个人实在匀不出一件地阶法宝，再带一个女子实在是累赘，受蒋师侄要挟若要用阵法必须按照他的要求来——所以我也没找你们麻烦呀，我只是想看蒋师侄——”

曲欢并没有跟云胧一样的癖好，他只是喜欢揭人最痛的伤疤。

众人一阵沉默。

他们读懂了曲欢的报复，曲欢把他们领到赤魔之地最危险的地带，才说要丢下他们。

方且看起来都要哭了，他愣愣地松开了曲欢衣摆，不知道还该不该继续留他。

王勤则抱着曲欢另一边衣摆，没松手，老人家更执着些。

沈简树第一个倒戈，站到曲欢那边。

与蒋远山有些恩怨的云曦同大多数人一起，没有动弹。

蒋远山面色奇差，他一会儿盯着曲欢，一会儿盯着沈简树，一会儿又扭过头去打量在场的每一个人。他眸子里有凌厉的恨意，但在那更深层却有颤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