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雅，”苏净予将刘歆雅搂抱住，“她刚醒，鬼门关回来，让她歇歇，你现今修为有缺，多日没合眼，你也先去休息，这里有我守着。”

刘歆雅吸吸鼻子，还想再骂，被苏净予劝走了。

苏净予等阁内弟子轮值换班时，屋内无人，凑病人耳边道：“你还想出去么？现在你得靠这里的药和灵石吊住命，可能暂时出不去，我们以后再想办法，好不好？”

榻上人瞧着她，眼睛幽远黑寂，叫苏净予想到地下千丈的石窟中，潜藏在暗夜里幽幽盯着人的毒兽。

苏净予顿了顿，继续道：“你现在不能说话，我握住你的手，你可以向我传达你的意思。”

苏净予握上了，榻上人问：【逃去哪里？】

苏净予蹙眉：“当然是你想去的地方。”

榻上人依然盯着她，苏净予感受到心尖发凉：【我没有想去的地方。】

“怎么了？心情不好么？”

【我想待在你的身边。】

“……”

苏净予后来少去引药阁，她也需忙碌自己的事情。但听人说，病人除了和她说过话，之后无论谁去都只是睁眼望屋顶，没有理会过。

一月后，白玄第一次前往引药阁探望。

弟子们清场以待，想知道却又不敢探听神君和罪犯之间的“奸情”。

白玄站在寒玉床旁，低头望了几秒。

“你能活下来真是奇迹。”

榻上人不理会他。

白玄继续道：“你为什么帮她？玄未曾见过如此大度之人，心中实在佩服。”

榻上人依然不理会。

白玄静默片刻，终于点明：“苏清曲，我留着你没有用，你想去哪里？凡界，凡间，还是留在宗门？”

榻上人终于移目到白玄身上，目光冷冽。

白玄又挂上笑意：“不知道给她一个月，她能跑到哪里？玄现在去找她罢。”

万里奔逃

修习鬼道之人，必须脱离肉身的束缚，以灵魂之态步入道途。当肉身归于尘土，灵魂离去，化作一团混沌气游荡于世间，三五日便会消散，而不散者是由于有强烈执念未消。

众多修士中，鬼修数量最稀。

一是不敢赌。谁能保证自己生前执念足够“强烈”，死后魂魄能够维持多日不散，神智剩几分清明，能引天地灵气入道？

二是赌不赢。大多尝试者身死魂灭，没有重返人间的机会。

秦肖肖所想的越狱办法是大赌，赌她死后水狱屏障拦不住她这个异界之魂，赌她可以趁旁人敛尸忙乱时逃跑，赌青垣没有白做她老师，她可以修鬼道。

听说一千个尝试者里有一人能成功。秦肖肖便赌这千分之一的概率，定自己生死。

她在牢狱时想得挺开。

她中毒至深需终生服用解药，被人禁锢拿捏，曲欢那模样也不像是能活得长久，她不若和他一起去死，怕什么？

秦肖肖玩笑般想，曲欢若是被天道欺负的无辜小孩，她还帮他骂骂天道，可曲欢实实在在的杀人无数、罪孽深重，他们一起去死算是做功德了。

但秦肖肖踟蹰着，不敢自戕。医师是一个契机。

她此前猜测自己身体可能有异，从医师口中得知中毒已久时，她难过，气愤，失望至极。

一个，两个，三个，全世界都骗她。白玄装凡人，曲欢装无辜，翠芸知道毒药之事但不告诉她，齐阳明和她多次偶遇，不敢正眼看她，分宗上上下下都疏远着她。

修真界！可怕得很！

她一气砸了药瓶，后来毒发疼得满地打滚、死去活来，又后悔了，咱不能死得轻松些么？

可时候已晚，她忽然以第三视角俯望发紫的躯体，这是已魂魄出窍。

秦肖肖什么也顾不得，慌然要跑。魂魄是不愿离开自己躯壳的，她死死地克制住自己再回去的冲动。

走吧，宗门对她不好，回去投靠反派。

魂魄飞得快，她在结界启动前逃出宗门，一面运行功法，一面不停地往州界赶。依照设计好的路线小心地避开强者领域、结界宽厚之处，层层过关，魂魄竟然没有丝毫散去，反而越凝越实。

秦肖肖后知后觉，她出逃得急，什么都没带，但有一样东西跟着她——手腕上的血花。

雨中的街道上，行人稀少，秦肖肖已经半凝出躯壳，跑得疲累，停下来休息。她此时意识到不对，抱着膝盖蹲在地上，泪流满面。

能跟着神魂的是什么东西？亦是神魂。

原来这是刻在她魂魄上的，曲欢的魂魄。

【它是属于你的，它应该跟着你。】

曲欢告白虽遭拒，但仍把自己唯一拥有的东西给她。

秦肖肖想笑，这是什么品种的变态？在现代，这是阴魂不散的前男友。但在这里，曲欢的魂魄与不死之躯等寿，这是秦肖肖魂魄不散的主要原因。

秦肖肖不知说曲欢什么好，想起他便想哭。

落在地上的雨点小了一些，秦肖肖抬起头。

被两边雨棚占得狭窄的街道上，一道模糊的身影守在她身旁，面容看不真切，身上深一片浅一片，伤痕被黑气裹缠贯穿，正俯下身给她遮雨。

秦肖肖嘴角一垂，呜哇大哭。

残魂无措，来给她拭泪。

他们果然是两个世界不要的残魂。

秦肖肖越哭越悲伤。

她为何能这么快凝出躯壳？因为她天赋缺陷被补平了。曲欢抢不来苏净予的灵根，于是把自己的灵根挖给她。

兜兜转转，她的小魔物还是剖灵根了。她现在正附着在这极品灵根上。

什么时候给的呢？大概是最后一面，曲欢向她递手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