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山中而来[70年代](497)
在道士团队到达后,唢吶声响彻长空拉开夜幕,声音高高低低哀哀怨怨,错落有序。
曾记得王秀花闲聊时跟张哆哆提过,别人出生乃至出嫁都是吹吹打打热热闹闹,而她却是冷冷清清。所以每次看到电视上红白喜事时有人吹唢吶,她都流露出很羡慕的眼神,然后说道,“这唢吶声啊,我出生,出嫁都没能赶上,要是死后也有人给我吹上几日,也算是明目了。不过那会儿吹没吹我也不知道喽!”
至此,张哆哆再也听不得唢吶声,唢吶一响,眼泪就再也抑制不住了。
王秀花病逝的消息不胫而走,丧事举行了三天,这三天内张哆哆偶尔帮忙做事,大多数都是守在灵柩前。
第一日大家都很疲劳,只要有一点时间倒头就睡,第二日下午道士掀开王秀花脸上的冥纸,乍一看发觉王秀花的舌头是露在外面的。
道士笑了笑,说道,“老人家,人嘛,总有一死的,如今你已经子嗣成群五世同堂也算是一种福分,两眼一闭也是去享福了,你就放心去吧!”
道士念完这段话,又说了些大伙儿听不懂的咒语开始捏着王秀花的脸,估计他是想把那流露在外的舌头给硬塞回去,可试了好几次都不成功。
书上所写:“因呼吸不畅而死亡的人,大多都有这样的症状,只是在死后八个小时因身体温度散去,肌肉会萎缩,从而舌头也会往里缩,倘若长时间都没有缩回口中,那便是此人心有余怨,不肯安然而去。”
阿奶,您在怨什么?是在怨张子坤没能回来送您一程,还是怨哆哆陪您的时间太少,亦或是怨儿孙不孝。
也许您不过是怨着这凄寒苦楚的一生罢了。
按照当地习俗一般丧事都是三日,短短三日家族中几百号人就打了四次架,吵了十二次嘴。
就像是一整个菜市场跟一整个屠宰场的较量,要干活的人不干活,要帮忙的人不帮忙,闲下来就开始因着陈年旧事你一嘴我一嘴争论不休。
比如,下帖子。
有人去世后本族与亲族不用下帖子,外族的人是要挨家挨户去送帖子,请他们来参加葬礼。
张五良觉得这户人家不用请,与张家也没什么牵扯,而主事觉得这家人虽与家族鲜少联系,便因着王秀花的私情是应该请来的。
就因两人意见不合,便展开了一场搏斗,这一闹,围观的,帮忙的,劝架的,一群人蜂拥而至,吵得不可开交。
当然,还有一些吵架跟本次事件也没什么关系,比如……两个十来年没见过的,只因你的车划伤了我的车,于是便大打出手。
王秀花在当地家族辈分很高,惠及多村,来吊唁的人一波又一波,只是大家都忙着吵架,也没空招待他人。甚至连道士那边也是唱着独角戏,连个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张哆哆想守着王秀花的遗体,却又担心他们误伤张强盛,又想去劝架。
本来是要第三日才下葬,可那会儿天气还是有点热,怕是拖不了这么长时间,便第二日安排下葬。
入棺到起灵,张哆哆噗通跪地,看着棺盖慢慢合上,她与王秀花看似隔了一块棺盖,实则隔了一个阴阳。
张哆哆跟着抬棺的八仙一路哭到坟地,王秀花的坟地是很早前就挖好了的,就在张强明的栗子林。
再者,那块林子离竹楼不远,想必王秀花也很喜欢。
谁知棺木才刚抬到路口,就有人出来阻拦。前头黑压压的一片人头,争吵声此起彼伏。
而这个带头人正是张学毛。
“当时修路大家都出了钱,张强盛死活不肯出钱,所以这条路其他人都走得,就他们不能走!”
“学毛,你不要胡闹,死人路可是拦不得的,快让开!”
张五良也跟着干着急。
前天晚上他看到张清华把张学毛叫了出去,两人嘀嘀咕咕交头接耳半个多小时,他当时也没往别的方面想。
看到眼前这一幕,心里也猜到了个大概。
“死人路,不可拦,拦了会霉运缠身。”
张学毛自然也听过这句话,但此时箭在弦上不得不发,更何况张清华还承诺他,若是事情办成,自然会给他一部分酬劳。
这世道,谁会跟钱过不去?
他又不傻!
“阿爹,这事儿你就甭管了,当时强盛自己不也说了嘛,大不了以后不来乡下,不走这条路,现在他要从这条路经过,肯定得交钱啊!”
站在某些角度上来说,张学毛所说并无道理,可今儿是王秀花下葬之日,这么做就相当于损了阴德。
张五良想出手阻拦,却被张学毛推到一旁,抬棺的八仙无法前进,肩上的麻绳勒出一道血痕来,索性直接把棺木往地上一搁,站在原地看起了这场热闹。
张强盛狠的牙痒痒,他一瘸一拐往前冲了上去,很快就与张学毛扭打在一处。
没残疾的张强盛放眼整个村都难逢对手,可现在的他随便一推就摔了。
张学毛并没有下死手,只是用拳头一直敲张强盛的背,像这种不伤人命的打法,是如此高明。
张强盛的身子骨很容易散架,若是硬碰硬,只怕会缠上人命官司。
一场架下来,最后的结果是谁也没讨得半点好处,两人身上都落了伤。
张学毛额头上有几道抓痕,而张强盛的伤基本上在背上,虽没见血,却也十分严重。
两人实在是打得太累了,中途停下休息,就在这时张清华假惺惺地跑过去扶起坐在地上的张强盛,极力劝道,“强盛,不是我说了,这就是你的不是了,当时不愿意交钱的是你,现在要从这经过的是你,别忘了今日可以秀花婶娘的下葬日,再怎么样也不能大打出手,这多不吉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