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国师(406)
而卓敬悠远的目光,似乎也回到了在史书上被称为“永乐测月”的那一天。
在华夏大地上,无数人都在翘首以盼,无论是普通老百姓还是士绅权贵,都聚集在《明报》的运输发售点,等待着国师测月的结果。
而就在那一天,人们见证了这个历史性的时刻,从那一天起,华夏的思维界也可谓是发生了翻天覆地的改变.
“请问院长当时是一个什么样的感觉?”有学生好奇问道。
卓敬笑道:“《明报》上被无数观测节点一同证实的结果传出来的时候,当然也是跟着激动到手舞足蹈其实我已提前知道结果了,所以那晚兴奋到根本没睡好觉,但还得强忍住自己的情绪,装作风轻云淡不透露给其他人。”
几个学生也纷纷跟着笑了起来。
有了这么真实的一面出现,在他们的心目中,这位老院长的形象,也不再是那么严肃、絮叨了。
更有学生继续好奇问道:“那大明太学七大学院的建立,工业最初艰难的发展,以及当时刚刚兴起的科学和程朱理学之间越辩驳科学反而越强的三次论战,都究竟有着怎样的过往细节,院长您讲讲嘛。”
卓敬笑着摇了摇头,几缕白发从他的耳畔垂落。
“这些啊,都是以后再说的事了。”
卓敬的目光,仿佛又回到了那个令他永生难忘的悟道之地——诏狱。
第204章 替姜圣消灾解难
“文王拘而演周易,姜圣狱而作科学。”
道衍放下手中的简报,笑呵呵地说道:“卓敬啊卓敬,老衲就知道,你也遭不住这种领悟大道的诱惑。”
在道衍身前一袭羽衣道袍正襟危坐的龙虎山天师张宇初,抿了口大天界寺自家种的香茶,心中暗自摇头。
比我们龙虎山大上清宫孤崖上那几株茶树的口感可差太多了。
至于桌上的简报,张宇初则装出了一副完全不感兴趣的样子。
“张真人,且看看吧。”
道衍伸出枯瘦如老树枝一般的手指,象征性地推了推案上的简报,示意对方拿过去看。
张宇初矜持地放下茶杯,缓缓拿起简报,随后一眨不眨地看了起来。
好半晌,张宇初又翻来覆去重读了两遍,方才停下。
即便如此,张宇初也不肯放下简报,而是捏在手里。
“经天纬地之能,丈量日月之力真真是仙人气魄。”张天师由衷喟叹。
“不过。”
张宇初话锋一转,他看向了老神在在的道衍,问道:“日心说和万有引力,固然能证明程朱理学所沿用的‘天人感应’以及自身的‘理一分殊’的错误,可也不是全无弊端吧?若是陛下见了这份东西,恐怕会勃然色变,毕竟,‘天人感应’理论,从西汉董仲舒到现在,已经用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早已成了皇权的牢固基石,轻易动摇,恐怕不妥。”
“确实如此。”
道衍也微微颔首,对张宇初的话语表示认同。
儒家思维,经过上千年时间的推移和无数历代大儒的演化,早已跟孔子时代的儒家成了两种截然不同的东西。
道衍象征性地问道:“那我们不妨推演一二?看看如何寻个办法,替姜圣消灾解难一番。”
“恭敬不如从命。”张宇初自无不可。
对于张宇初这位雄心勃勃且极富文化的道教执牛耳者来说,建文朝时那种备受打压,甚至他本人都饱受屈辱的日子,他实在是过够了。
别的不说,龙虎山传承上千年,哪怕是最乱的时候,都没有把哪个天师逼到不敢回龙虎山住,反而需要在山外数十里结庐而居的境地!
因此,在齐泰黄子澄把持朝政的那个年代,张宇初是真的从心到夹着尾巴过日子,小心翼翼而又卑微,换谁谁都会心怀怨恨的。
如今既然有机会报复理学并且趁机发扬光大,而这个机会又明显在姜星火身上,通过理论推演来帮助姜星火免于皇帝有可能的怒火,自然是张宇初非常乐于去做的事情。
“儒者,士也。”
道衍轻轻开口,嗓音艰涩地说道:“追根溯源,儒家出身于春秋的‘士’阶层,又以教导和培养‘士’,也就是君子为己任《孟子·滕文公下》曾言:士之仕也,犹农夫之耕也。‘士’出来任职做官,为王效命,就好像农夫从事耕作一样,是他的职业。”
谈起儒学,号称道门硕儒的张宇初当然也不甘示弱。
毕竟,虽然张宇初为人从心了一点,但那是因为张宇初不是道衍这种光棍一条,张宇初身后还有龙虎山上下千口呢。
天师道从五斗米教演变而来,传承上千年而屹立不倒,靠的是什么?
靠的不就是这一手“从心”嘛。
所以,在其他事情上张宇初当然要谨言慎行,但在论道这种纯理论的事情上,只要不是对皇权挑衅,张宇初却是没有太多顾忌的。
张宇初接茬道:“孔子、孟子、荀子那时候的儒学,也就是原始儒学,从本质上来讲,其实是为国君培养官吏的学说,是属于‘士’这个阶层的文化,《荀子·荣辱》讲到社会分工时,也把‘士’归于以仁厚知能尽官职。”
“别看现在解缙那批主张复古的人崇拜周朝和春秋。”张宇初无不讥讽地笑了笑,“可要是真把解缙扔回春秋去,按他的出身,连儒学的门槛都迈不进去,从根子上讲,那时候的儒学跟血缘的关系可太大了。”
闻言,道衍亦是忍俊不禁了起来。
“没想到张真人说话倒是有趣得紧。”
“道衍大师见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