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国师(751)
说罢后,他叩首于地。
显然,刚才朱高炽给朱棣念奏折的事情,让离开朱棣几个月的他,感到了某种危机感。
“好,起身吧。”
朱棣露出一丝笑意:“朕本想让礼部派人去接你凯旋,哪想到你的性子急躁,直接跟着国师火急火燎地跑回来了。”
朱高煦本想替姜星火问问京中情况的话语,顿时被噎了回去,他意识到,自己没打请示就扔下税卒卫跑回来,只是为了顾着姜星火周全,却在程序上出了问题.国朝将领,无令不得离开军队驻地,他接到了往北直隶开平去备秋(防备蒙古人秋天南下劫掠)的圣旨,算是有令,但是五军都督府和兵部移交税卒卫军权的行文还没到,真要较真起来,还是有些说法的。
“父皇谬赞了,平叛白莲教倒也算不得什么硬仗,俺只是心中挂念母后,才迫切归来,倒是如今天热,听说前阵子父皇有点热伤风,您还是多注意休息。”朱高煦灵机一动,换了个说法道。
“朕没事,都坐吧,别站着了。”朱棣摆手道。
朱高煦松了口气,点头答应后,又拎过来一个锦墩自己坐了,姜星火则在朱高炽方才坐的锦墩上坐下。
姜星火刚要跟朱棣说说江南的情况和他刚才在五军都督的事情,朱棣却直接把朝鲜方面的奏折扔给了姜星火,说道:“国师看看,能不能看出来什么门道。”
朱棣既然这么做,一定是有些意图在里面的,姜星火倒也不急于一时了,他翻了翻奏折,却不成想,一看奏折,里面真是疑点满满。
“朝鲜没了济州岛,战马数量还这么多?一次就能交易上千匹不对,价格不对,还有进贡水牛是做什么,给江南用的?”
今年年初的时候,为了攻略日本做准备,在大明的威吓之下,朝鲜国王李芳远不得已把济州岛割让给了大明,按理说,没了这个重要养马地,朝鲜应该不至于出手这么阔绰才是。
战马在这个时代可是不折不扣的战略物资,几十匹都是大买卖,更何况是上千匹。
“俺记得这李芳远认识父皇?”
朱棣没有直接解释,而是点了点头说道:“朕与李芳远上次见面,还是洪武二十七年的时候,那时候朕是燕王,李芳远是朝鲜五王子,他是来代表李成桂给大明赔罪的,带了二十匹好马进贡,走到辽东就都被女真人给劫了,到了北平见了朕,哭的跟个泪人似地,还是朕借了他四十匹良马,方才让他平安无恙.这个人情,他李芳远得还吶。”
姜星火倒是没想到两人还有这段过往,如果仅仅是还人情,这段故事听起来倒是挺讲义气的,可事实真是如此吗?
姜星火掂量了一下手中的奏折:“陛下怕是没说完吧。”
“国师果然聪明!”
朱棣突然哈哈大笑了起来,道:“话是此话,原因却非是这般,实话说了吧,这是朕听了国师关于女真的预测,打算想个法子削弱朝鲜的军力女真人就是大明养的一条狗,用来对付朝鲜的,若是能直接削弱朝鲜,女真人自然失去了利用价值。”
经过朱棣的一番解释,姜星火方才明白过来这封看似不起眼的奏折里,所蕴含的深意。
高丽作为元朝的征东行省的时候,整个朝鲜半岛都成了元朝的养马场,元朝甚至把来自中亚的优良战马送到高丽进行大规模的繁殖和养育,因此继承了高丽家底的朝鲜王国,在明初这个时期,有着极为庞大的战马储备,甚至可以轻松地出动数万骑兵,这也是朝鲜敢偷偷摸摸向北推边界线的底气所在。
而朱棣为了削弱朝鲜的军力,采取了两种手段,一种是以市价三分之一的价格强制朝鲜交易战马,名为贸易榷市,实际上就是强抢,这交易做了就是自我阉割国力军力,不做就是给大明开战的借口,李芳远也无奈得很;另一种则是强迫朝鲜进贡水牛,大明本身没有那么缺水牛而是更缺黄牛,一般情况下即便是缺什么,也不会一下子要其他宗藩体系内的国家进贡几万头,那吃相太难看,大明还是要脸的.之所以如此,是因为朝鲜军队除了骑兵颇有实力,弓箭兵也很厉害,而水牛角和水牛筋是制作弓箭的优质材料,这相当于直接撅了原材料的根。
没了弓和马,朝鲜军队自然就战力大减了。
至于李芳远的父兄生病了,好吧,恐怕是李芳远的心病才对。
李芳远跟朱棣一样,是篡位上位的,不同的是李芳远的父兄还活着,朱棣的父兄早都死光了.明面上李芳远是给父兄求药,实际上,是在结合能否按照洪武朝旧制赐给金印龟纽一事,来一起试探明朝的态度,到底承不承认他这个篡位者的合法性。
朱棣轻飘飘地说道:“朕打算赐李芳远和他的王后,金印、诰命、冕服、九章、圭玉、佩玉、妃珠翠七翟冠、霞帔、金坠、经籍、八思巴文银币等物,药材都让太医院送,那五十匹棉布朕也不要他的了,一并送回去,每年给朕交易一千匹战马,每隔数年进贡一批水牛就好了,国师以为处置的是否妥当?”
这便是给了李芳远面子,让他失了里子的意思了。
大明的赏赐不是那么好拿的,尤其是这一大串仪式用品,得用战马和水牛来换。
姜星火思索片刻,答道:
“其他都还妥当,不过姜某以为,朝鲜与安南一南一北,安南三百多万人口,朝鲜六百多万人口,加起来就是一千万人口的市场,这五十匹棉布倒是个由头.朝鲜人对大明低价买战马,定是愤懑极大的,不妨干脆与其签订一份若干年的《贸易条约》约定价格,用棉布进行自由贸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