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嫣(108)
陈颂惊愕抬头,语气有几分急迫:“这怎么使得,属下听崇姑娘说,此物是大人母亲贴身之物,如此贵重,属下万万担当不起!”
霍凛站起身:“陈颂,加入几年了?”
“颂跟随大人加入锦衣卫已有两年。”
“我是问,你加入霍家军几年了。”
陈颂心中一沉,忙扑通一声跪下,他盯着霍凛行至他面前的靴尖,自知再隐瞒不下去:“……回世子爷,迄今为止,十二年。”
十二年,如此久,自当见过霍凛母亲戴着这玉镯。
西北那边知晓霍凛来做锦衣卫的,只有郭绍和霍芙。
郭绍没那个胆盯霍凛。
霍凛神色笃定:“是阿姊让你盯我。”
陈颂大惊,忙伏地:“岂敢盯梢世子爷!女君忧心阿弟,在西北常茶饭不思,是小人自告奋勇为女君解忧,只传平安信,未曾泄露一点大人行踪!世子爷与崇姑娘之事更是只字未提!”
“多嘴。”霍凛斥一声。
他与崇嫣能有什么事。
陈颂蒙了,他真的只是隔几月传份平安信而已啊,一点嘴都没多。
见霍凛神色还是那般冷,陈颂再伏首,言辞恳切:“您是世子爷也好,魏大人也罢,女君都无所谓,她只盼阿弟平安,毕竟……女君只有您这一个阿弟了。”
霍凛似有触动,阿姊每每回西北省亲时总是言笑晏晏,言夫君勤勉,婆母慈和,谢家俱是好相处之人。
因着冠军侯府之势,谢家也会好生待阿姊。
他们霍家信了。
后来霍凛踏出西北才得知,阿姊曾受谢执玉觊觎,那谢大公子虽护着她,将庶弟逐出了族,却以此为条件,让阿姊捏着鼻子认了贵妾进门。
他阿姊只是想知道他平安的消息而已。
静默半晌,霍凛终是令陈颂起身,再三强调:“只传平安信,别的切勿多嘴。”
陈颂欣喜地起身:“那是自然!属下还是大人的锦衣卫!”
他挠挠后脑,神色不解,他跟着霍凛两年,从西北辗转到上京,自认没露出什么破绽:“大人怎知属下是霍家军?”
霍凛睨他一眼:“崇嫣不会告诉你玉镯是我母亲的贴身之物。”
可能泄露他真实身份的任何事,崇嫣都不会说。
陈颂了悟,霍凛曾命他试探崇嫣,那时他以为霍凛把那姑娘当迟早要报复的仇敌。
后陈颂得知崇嫣是姜少娴义妹,那时他以为霍凛会把她当应对姜督主的棋子。
原来是这样吗?
陈颂视线落在自己手中的玉镯上,主子还太年轻,或许连他自己都没察觉到——
他把人家姑娘看作这玉镯的主人。
于是陈颂大着胆子,把玉镯强塞回霍凛手中:“属下觉得,这既是夫人的东西,还是按照夫人的意愿来处置比较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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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厂的马车在锦衣卫卫所门口等候多时。
沈溶月跟崇嫣步出卫所前,她亲眼看着崇嫣停下脚步整理裙裳,然后再度款款而行。
行走间担当得起温文贞静四个字,如果沈溶月没亲眼瞧过崇嫣骑马的话。
崇嫣察觉沈溶月目不转睛看着自己,侧头对她露出个羞怯的笑,还抬手抚了抚鬓发:“二表姐何故如此看嫣儿?”
沈溶月:“……”
不为何,今日她真是开了眼。
她目不斜视走过崇嫣身边:“把笑收一收,瞧你那副被男人采撷过的娇媚之态,我能看出来,姜督主一样能。”
马车旁,弱柳眼睛哭得肿成核桃,见崇嫣步出,忙迎上去:“姑娘!姑娘受惊了!”
崇嫣安抚地拍了拍她手,搭着弱柳的手正要上马车,身后传来一声呼喊。
竟是陈颂拿着镯子追了出来,他讨喜的脸上满面笑容:“姑娘的玉镯落下了。”
崇嫣皱眉看向陈颂,亦扫过他身后静悄悄的锦衣卫卫所。
她没看见霍凛,但陈颂将玉镯又还给她,分明是霍凛授意。
霍凛到底是何意?
陈颂笑容不变,将镯子往崇嫣面前递了递:“是魏大人让属下追出来,将玉镯还给姑娘。”
崇嫣无法,轻轻叹了口气,她趁接过玉镯时塞了张字条过去,将玉镯重新套在手腕上:霍凛是何意,只有等下次碰面问了才知。
她上了马车,沈溶月正欲跟着上去,却被驾车的西厂锦衣卫所拦:“督主在里头,霍夫人还是坐后头那辆马车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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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嫣一上马车,便见姜少娴正坐在软垫上,他还穿着宫内衣裳,领子很高,包裹着他过分苍白的脖颈,弱化了他眉宇间的阴柔,他一手拢着广袖,正提笔书写着什么。
崇嫣看了眼,是在临摹漓江山水册中的画。
姜少娴似完全沉浸入画中,连崇嫣唤他阿兄也未应,他头也未抬,笔若游龙。
弱柳端来水,给崇嫣擦手净面,正当崇嫣以为姜少娴不会理她时,她听到一声阴阴的问话声。
“那魏凌迟吻技如何?”
崇嫣愣住,以为自己听错了,她隔着车厢内的小桌,震惊地望向姜少娴:“……阿兄说什么?”
姜少娴搁下笔,一把拽住崇嫣的手腕,崇嫣被拽得扑到小桌上,揉皱了墨迹未干的宣纸,白皙的皮肤染上墨色。
姜少娴抚摸崇嫣的嘴唇:“怎么,阿兄猜错了?不是魏凌迟吻我的嫣儿,难道是刚刚那给你送玉镯的小子?”
又有人不经他的允许,沾染他的妹妹。
明明他已经杀了霍凛,却又有新的虫害爬上来,叫人好生烦躁。
崇嫣泪眼盈睫,身子微微发颤,没有挣扎:“阿兄别生气,都是嫣儿的错,是嫣儿没力气躲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