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嫣(67)
伙计冷汗淋漓,忙伏地跪拜,头深深叩于地。
“你。”伙计听到一清越的声音响在头顶,不禁疑惑:是在叫我吗?
他小心地抬起头,与姜少娴垂着的黑眸一碰。
姜少娴长睫低垂,冷淡吩咐:“拿些金疮药来,快。”
伙计连声道是,一骨碌跑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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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雾间,是客栈最好的厢房。
帐幔低垂,姜少娴将崇嫣安置于床上,放手前,脸侧微蹭崇嫣鬓间碎发。
他找到妹妹了,有了妹妹,他就好似还是姜家子,而不是人世间一缕孤魂。
纵然他与崇嫣之间隔着诸多误会,没关系,兄妹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
宦者叩门,姜少娴道了一声进。
那宦者捧着一碗热腾腾的汤药,躬身而入:“督主,请服药。”
早在马车上,姜少娴就解了缩骨术恢复成原本身形,解开缩骨术时仍会遭受一遍蚀骨之痛,他本该回上京后再解,方可好好调养,可他按捺不住。
商行时是姜少娴长大成人后与崇嫣初见,他缩着骨,身材如女子一般矮小,不知嫣儿有没有对他的失望。
那是一次败笔。
该让嫣儿看看她的阿兄原本是如何,受点解骨之痛又何妨。
只是气色到底差些。
姜少娴饮着药,宦者忍不住道:“督主,此药性烈……饮后气色暂时好转只是自欺欺人……”
“无妨,”平日里一向阴冷的督主头一回语气温和了些:“能欺瞒她就行。”
总不能叫嫣儿看见自己阿兄脸色惨白如鬼。
宦者不敢往床帐后看,只收了空碗退下。
少顷,有人送上一套崭新的男子衣裳。
姜少娴不避讳床上昏睡的崇嫣,拉开衣襟,褪去女子裙衫,慢条斯理换上男子衣裳,他抚平衣领褶皱,静寂的厢房内,只余窸窸窣窣的换衣声。
刚换好衣裳不足一刻,宦者又出现在门前,这次他带来了金疮药和一名医女。
姜少娴打开门,阴冷的目光久久落在医女身上,宦者察觉出他不高兴,忙跪伏于地,医女也跟着跪下,抖如筛糠。
姜少娴冷淡问:“手抖成这样,如何能给人上药?”
宦者连声告罪,双手将盛放金疮药的托盘高举过头顶:“是属下愚笨,属下这就将人带下去……上药之事,只有劳烦督主躬行。”
姜少娴冷淡地嗯了一声,拿过金疮药,挥袖命二人退下。
“下次再自作主张做多余之事,就自行领罚。”
他走到床前,颀长的身形半掩住了烛光,姜少娴步步走近,抬手将纱帐勾起,广袖似新的帘帷,将人完完全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下。
他没有半分迟滞,挑开崇嫣的衣领。
我爱他
姜少娴将崇嫣侧翻过来,他轻轻将她衣裳下拉,露出伶仃锁骨以及玲珑香肩,又将她的长发拢到一起,崇嫣后颈触目惊心的淤痕赫然显出。
他把金疮药涂抹在那痕迹上,为让药浸入肌肤,他手指细致揉搓,摁压,打圈,不一会儿,少女瓷白的肌肤就被搓红了一片。
揉搓间难免碰到她衣裳上的配饰,配饰之间擦碰发出叮然响动。
霍府的衣裳,看得碍眼。
姜少娴面上闪过一抹烦恹之色,正要上手剥去崇嫣外裳。
床上昏睡的少女猛然惊醒。
啪!
一声脆响,崇嫣猛挥开姜少娴的手,翻身缩进床角,她拉上衣襟,一脸警惕敌意地看着他。
“督主?”门外传来锦衣卫紧张询问声。
姜少娴道了声无事,他收回悬于半空的手,目光凝在崇嫣脸上。
他兄妹二人重逢后第二次相见,依旧是个败笔。
良久,他阴阴.道:“看不出来是个贞烈之女。怎么,你与那霍凛可月下缠绵,婚前浪.荡,旁的人碰你一下都不行吗?”
她崇嫣如何关他什么事?
崇嫣面色难看,却没有立刻回呛他,她暗暗打量这间厢房,房里的案几陈设俱是精品,床榻旁亦有一折屏,只是屏风上画的是仕女出游图。
她不知道自己被弄到哪儿去了,门外还有护卫守卫。
崇嫣暗暗后悔,她方才不该本能躲开,应抢了烛台挟此人为质,冲出去。
方才,门外的护卫唤此人督主……
督主!?
崇嫣眼瞳骤缩,她来自上京,自然知道不是人人都可被唤作督主的。
只有那东厂厂公魏平,或者西厂厂公姜少娴才当得督主二字。
“你是魏平,还是姜少娴?”崇嫣探问。
姜少娴神色柔软了一分:“我姓姜,是你阿兄。”
又来了,又是这句话,崇嫣警惕神色不减,付珏将她打晕前,这人也曾说是她阿兄,可是他杀了水儿,保不齐她在找阿兄的信息也是从水儿口里逼问出来的。
“你若是我阿兄,为何不直接与我相认?”
西厂来西北有些日子了,没见姜少娴来找她。
且付珏听姜少娴命令行事,那日商行初见,姜少娴如此肯定她的身份定是暗地里观察过她许久。
想到这些日子一直有人暗中将她盯梢,且细致观察她与霍凛相处,崇嫣心头划过一丝寒意。
“督主,霍凛若知道我不见了,定要寻的,我如今同他定了亲,你放了我吧,因为我跟西北对上不是明智之举。”
客栈上下不知有多少西厂锦衣卫,崇嫣只有孤身一人,硬碰硬不是明智之举,她先晓之以理。
可听了崇嫣这话,姜少娴神色却奇怪得很:“已经对上了。”
姜少娴杀了霍弈,这死仇十年前就不经意结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