惑嫣(70)
一人一狼于枯竭的河床上缓慢周旋,饿狼时不时跳上巨石,俯视着人寻找捕猎之机。
一旦霍凛移开视线,便是饿狼扑食之机,霍凛亦知。
他故意垂眼,这一瞬野兽一个起跃猛扑过来,霍凛矮身躲过,一只手趁此时捉住狼头毛发,另一只手持峨嵋刺猛刺狼颈。
他手法又快又准,死战时迟疑就会丧命。
饿狼哀鸣一声,亦反击挣扎,霍凛死抓着不放手,他拔出峨嵋刺朝同一个伤处连续猛刺。
利爪抓到霍凛身上,他闷哼一声,身手稍有迟滞,随即更快更狠地刺进去。
渐渐地,饿狼不动了,霍凛还在连续突刺,像是一种发泄,鲜血溅了他满脸,模糊了他眼中的景象,等他回过神来时,饿狼的脖颈已经被刺得血肉模糊。
霍凛粗重喘息着,心跳亦剧烈无比,面对危机强行驱动起来的身体在危机解除的这一刻发出悲鸣,他痛得几乎晕厥。
豆大的汗珠淌落,霍凛伏在乱石堆中,以额触石面,他大睁着双眸努力保持清醒,他不能这么晕过去。
被他杀死的可能是一头孤狼,更可能是狼群的斥候。
它的出现意味着这里离狼群领地很近,他不能晕,晕过去后他会死,霍七也会死。
霍凛再没有力气杀另一头狼。
他靠着一股执拗再次爬起来,犹豫一瞬,从狼尸里拔出峨嵋刺紧紧攥住,那股牵情毒带来的腥甜感几乎再次涌上喉口。
霍凛强行压住翻涌的毒血,架着霍七继续往前走。
“霍七,走。”
你的世子带你出去。
可被霍凛揽着腰架着前行的霍七,没再回应霍凛一句话。
霍凛强撑着身子走了小半个时辰后,再也支撑不住,意识模糊地倒在河床碎石中。
不,还不能晕,狼群会嗅到他们的血腥气,西厂那群人没见到他的尸首亦不会轻易放弃。
霍凛只晕了一刻钟,意识再度渐渐清明时发现自己竟躺在岸边柔软的泥土上。
有人搬动了他!
霍凛浑身炸起来,猛然睁眼。
还是浓夜,只是河床旁多了一道影子,那突然出现的男子站在霍七身旁,手握着一把刀。
是雁翎刀。
“锦衣卫!”霍凛目眦欲裂。
男子转过身,讶异地看着强撑着要站起身的霍凛,他身上所受伤之重,离毙命就差指甲盖儿那么点距离,晕死后短时辰内竟还可以再爬起来。
不过既然醒了,有些事自然要说清楚。
“我叫柳奇,东厂锦衣卫千户,奉魏公之命助世子脱困。”
柳奇刚刚沿路探查过来,霍凛凭着重伤之躯还杀了一头狼,怪不得厂公命他来捞人。
就武力而言霍凛近乎是一头怪物,坚韧之性也值得敬佩。
柳奇拔出雁翎刀,他的雁翎刀很特别,刀刃一侧满是锯齿,像一把锯子:“西厂那群疯狗不见到你的尸首不会撒嘴的,我以前是个屠户,很擅长杀猪解牛。”
柳奇将刀刃对准了霍七:“我半途中捡了一尸,再加上你护卫的尸首,正好将二拆作三。”
霍凛眼瞳骤缩,他要做什么?他要拆解了霍七?!
霍凛握紧峨嵋刺朝柳奇纵去,柳奇不得已收刀避开:“他已经死了!得拆了他尸首伪装成你尸首被野狼啃噬不全的样子,不然我可带不走你!”
霍凛一句话听不进去,强行拧身而上,近身快攻。
毒素朝身体深处蔓延,他面色惨白一片,溢出嘴角的血黑红夹杂。
再浪费时辰下去,狼群或者西厂锦衣卫,总有一方要嗅着气味追来。
说不定这两方还没追来,霍凛先伤口崩裂而死。
柳奇毫不犹豫顶开雁翎刀,刀柄朝霍凛重伤处击去。
霍凛吐血更甚,柳奇趁势一个肘击,将霍凛彻底击晕过去。
面对霍凛,柳奇一刻不敢放松,用了十成力,蹲下来确定霍凛真的昏死过去后才继续做自己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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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脱了霍凛外袍套在尸首上,又将霍凛扛起隐匿在树上暗处,等了一会儿,首先闻着味儿来的是狼群,狼群散去后西厂锦衣卫才敢上前查探。
柳奇于暗中静静注视着远处的几道人影。
只见他们查探后交头接耳一阵,纷纷离去复命。
苍山的天渐渐亮起来,柳奇背着霍凛在苍山内疾奔,有什么冰凉的东西落在柳奇脸上,他仰头望天,无数细小雪粒从天空飘落,天边竟是呈淡淡樱粉色。
诡异而压抑。
西北,落下了今年第一场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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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雪拂过窗棂,寒风嘶声吼叫,毗邻西北的冶州,客栈里最好的厢房内温暖如春。
架子床四面都被上好的流云纱所笼罩,崇嫣睁开眼时意识还很恍惚,她身上盖着薄衾,手被另一双手握着。
崇嫣扭头看去,只见姜少娴趴在她床边,双手握着她手,他眼底青黑,显得十分憔悴。
帘子外的屏风又换了。
看来他们又换了地方。
崇嫣忙把手抽回来,首先查看自己的衣裳,她还没忘,姜少娴想剥自己衣裳。
姜少娴见她如此,默了默,道:“衣裳没换。”
他哪有时辰换衣,崇嫣毒发,西北边界没有大夫会解此毒,他只好命锦衣卫快马加鞭,将崇嫣带到邻近西北的冶州。
抓了好几个大夫才解了此毒。
一群废物,没有上京的御医抵用。
想到解毒如此繁琐,姜少娴面色一阴。
崇嫣却在得知没换衣裳时松了口气,她朝姜少娴露出疼惜的神色,挣扎着起身:“你这些天都没合眼吗,阿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