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心倏然刺痛起来。香如,哦香如,一向最有主见最为明理的香如,现在却是如此的软弱、无助、丢盔弃甲。这一刻,我忽然完全地同意了念儿,如果说刚才我的心里还有什么迟疑的话,那么现在则是她毫无保留的支持者。不要告诉柏如桐!不能告诉柏如桐!香如已经连面对自己的勇气都没有了,她有什么能力面对柏如桐?
我们已经报了案,香如的身体在康复中,能做的都做完了,这件事应该到此为止,现在惟一要做的,就是忘记!
我伸出手臂,抱住香如的肩膀,可以清楚地感觉到她在我的怀中轻轻地发抖。她是那么害怕、那么迷茫、那么楚楚可怜,我怎能忍心再让她面对新的考验,或是一丝半毫有可能的新打击呢?
如何让香如忘记曾经的伤害?如何令圣女沦凡后可以顺利地经过涅槃?
不是每一只凤凰都可以飞天,不是每一朵莲花都能够凌波。外表坚强内心柔软的香如,在这一劫中伤得太重、败得太惨,是蝴蝶在泥泞中折断了翅膀,她还有机会再飞起来吗?
就在我们束手无策的时候,公安局打来电话要香如去认人,让我们看到了一线曙光——车主已经找到了。
又是念儿陪香如去的,我留在家里布置一个舒适的环境来祈祷这件事的水落石出。阴霾已经在这个家的屋顶笼罩得太久了,今晚,我要打开所有的灯,要在每个角落里都插上鲜花,要让音乐在屋子中重新响起,要调最美味的酒,烹制最精致的小菜,要尽我全部的力量让香如开心。香如,我多么希望从今天开始,悲伤和挫败就此远离你,我又可以重新看到你自信的笑容,听到你幽默的谈吐。我再也不要看到你忧伤的泪水,更不要见到你悲哀的眼神,你是这样玲珑剔透的一个人儿,怎么会甘心就此变成枯木槁灰呢?
蒜茸鸡心、松仁薏米、香菇炖燕窝、玫瑰烧鸡翅,另加一味鸽子汤,和七杯一字排开精心调制的鸡尾酒。然后,我开始坐下来发呆:这样的美酒佳肴是应该布置成烛光晚餐才最有情趣的,可是我又想让屋子大放光明——是要打开所有的灯让屋子亮堂堂的呢,还是该熄了所有的灯点燃蜡烛?
就在这时,电话铃响了,是念儿打回来的,她兴奋地告诉我:“真凶已经落网,香如现在正在办理签字手续。那个败类已经当场拘捕,他会恶有恶报的。至于另一个坏蛋,封宇庭已经作出保证:最迟三天,一定抓捕。”
我又喜又奇,问:“封宇庭是谁呀?”
“你怎么连封宇庭都不知道?”念儿的语气比我更诧异,“我上次不是跟你说过了吗?我陪香如报案的时候,就是封宇庭接待的。”
“哦,你好像是说过有一个什么风雨警察。”我心里一动,“念儿,那警察长什么样子?”
“很帅,酷毙了。”
果不其然。我会心微笑,顺水推舟:“既然这样,我们应该好好感谢人家才对,不如你请他一起回来吃晚饭吧。”
“我已经约过了。”念儿在话筒那端发出银铃般的笑声,“不过不是今天,我跟他说的是:如果他能抓到另一个混蛋落网,我就请他吃大餐。”
呵,这妮子还真是狡猾,明明是她看上了人家,还故意做出刁难状,让人家千难万险地才可以获得一次共进晚餐的机会,制造出对方追求她的氛围,典型的心理暗示么。
就在放下电话听筒的刹那,灵光一闪,终于让我在光明与浪漫间找到了一个两全其美的好办法——我跑下楼买了一大堆氢气球,在外面涂上荧光粉,然后让它们自由地升上屋顶。这样,我就既可以在熄灯的状况下借助荧光让屋子熠熠闪光,又可以点起蜡烛在餐桌上摆出一个完美的心形了。
回来的时候,楼前有人在卖盆栽玫瑰花,有根的玫瑰花。灵光再次在脑中闪现,我一口气买了十盆,让小贩替我搬上楼,并把它们全部吊在阳台的彩铁栏杆外——既然很多人喜欢在阳台栏杆上布置绿色爬藤植物,为什么我不可以用它来吊玫瑰呢?玫瑰代表爱情,也一定会给我们带来好运的。
我相信,香如一定会喜欢它们,她一直都喜欢坐在阳台上看风景,这彩色的栏杆就是她亲手涂染的。她自己热衷于纯白的衣裳,却愿意给别人带来彩色的享受,这一道玫瑰风景,是我送给她的礼物。
除此之外,还有另外一样早已准备好的礼物。原本打算在她生日的时候才送给她的,今天,我要提前给她更多的惊喜——那是一件彩绘真丝睡袍,我希望它可以带给香如甜酣的梦。
这一切刚刚布置完毕,念儿和香如回来了。门一打开,念儿就惊喜地叫起来:“太美了,太可爱了,红颜,你太伟大了,我要是男人,一定会娶你的。”
而香如也很快地发现了那道玫瑰栏杆,她双手搭在栏杆上,闭着眼长长呼吸,再睁开眼睛的时候,已然有泪。“红颜,很美,谢谢你。”
我趁势将那件真丝彩袍披在她身上,大声宣布:“还有更美的呢——这是我最满意的一件作品,今天郑重地把它献给最美丽最可爱的苏香如小姐!”
“太美了!太可爱了!太不公平了!”念儿跳起来,“你已经封香如做‘最可爱’了,可不可以把那个‘最美丽’留给我呀?做人不要太贪心了,更不能太偏心了!”
我心里暗暗感激念儿的合作,表面上却故意做出刁难的姿态,板起脸来说:“据我所知,你大小姐从十九岁以后就没再长大过,当然也就没有生日礼物。”
念儿悻悻地叹一口气,用一种豁出来的语调说:“好吧,我实话告诉你们,下个月四号是我生日,十九岁生日。”
我和香如忍不住都笑出来。香如走到吧台前欣赏那些五颜六色的鸡尾酒:“好,让我们为永远的十九岁干杯。”
“慢着。”我笑,努力地制造气氛,“先回答问题,谁答对了酒就归谁。”
念儿大叫:“哗,偏你这么多麻烦,比考新郎入洞房还难。说吧说吧,什么问题,我急不可待要喝你的美酒呢。”
“这里有七杯酒,每一杯都是有名字的,你们现在都可以品一口,谁说对名字这杯酒就归谁,如果都猜不对,那酒就是我的了。可以提示的是,每个名字都和这屋子里的一个人或是一件事或是一种东西有关。”
念儿作一个昏倒状,益发夸张地大叫起来:“这是存心不叫我喝酒嘛,我干脆投降好了。好香如,你学问最好,猜谜最棒,快快答了她的题,好歹赢了这杯酒,叫我分一点儿尝尝嘛。”
香如微笑道:“说得这么可怜,那我就来猜一猜了,要是都猜不中,就把红颜灌醉。”
第一杯酒,是琴酒、椰乳甜酒、白橙皮酒、鲜奶、凤梨汁兑在一起,摇出泡沫后倒进长脚的果汁杯里,饰以哈密瓜和草莓,芳香甜美,极其顺口,几乎没什么酒味。香如和念儿各品一口,念儿先叫起来:“这种酒我喝过的,我先猜,是‘白雪公主’。”香如点头不语,我故意皱眉:“这屋子里有白雪公主吗?”
“有啊,就是香如。”念儿说,忽然发现新大陆般又大喊大叫起来,“我知道了,这哈密瓜上还雕着花纹呢,这种花纹叫如意对不对?对了,香如就是白雪公主,所以这杯酒就叫‘香如公主’。”
“哈哈,答对了!”我恭喜她,做一个敬酒的姿势。
香如脸红红地,低头不语,默默端起第二杯酒。那是淡朗姆酒、凤梨汁、蓝色柑橘酒和椰香甜酒搅拌而成的“蓝色夏威夷”,仍然很淡,绝不会醉人的。她轻啜一口,重新抬起头来,眼睛亮晶晶的,说:“这一杯,是‘蓝色念儿’。”
我点点头,大声赞道:“好一个善解人意的‘蓝色念儿’!”
念儿惊奇地瞪大眼睛:“是么,有用我名字命名的酒吗?我也要喝!”然而端起杯子,她又迟疑了,“这么美的酒,这么美的名字,就这么喝了吗?不行,我得拍张照片把它记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