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嫁(456)+番外
程禧抹眼泪,“他恶毒吗。”
“有恶,有不恶。”周京臣摩挲她面颊,水淋淋的,“吓着了,是吗。”
咫尺之遥。
天人永隔。
她一贯怯弱,禁不起那血腥与震撼。
周家增派了四名保镖,专门负责程禧的出行,周京臣特意飞南方接了礼礼回家,周淮康夫妇不吵不闹,冷战了半个月,完全不符合周夫人泼辣跋扈的性子,周京臣不踏实,向李氏集团和商会请了假,暂时在北方处理工作。
一市首富的叶家,叶嘉良与长子相继亡故,叶国章和五名董事锒铛入狱,一代商场传奇彻底谢幕。
权富圈的夫妇纷纷登门周家探望,一拨又一拨来来往往,有太太发现了玄机:周淮康和周夫人基本不同场了,他在,她不在;她在,他不在,大有决裂的征兆。
孙太太和周夫人关系亲密,壮着胆子问,“周老先生回南方了?”
“不知道。”周夫人小指裹着膏药布,一潭死水,“忙丧事吧。”
“我估算了年岁...”孙太太劝慰她,“叶柏南比周公子年长三岁,他出生那会儿,您和周老先生刚结婚,不属于私生子,属于前任未婚生子罢了,不值得您生气。”
周夫人摇头,“不为这个。”
稀里糊涂了一辈子,自欺欺人了一辈子,李家大小姐家世显赫,美艳绝伦,又一腔热情,年长日久哪个男人不动心呢?她傲气,自信,总有一日征服周淮康。
可他大庭广众下,认了叶柏南,周家多出一个长子,京臣变成了次子,外界戏称她李韵宁是阮菱花的‘妹妹’,她无法接受这份羞辱。
凭什么认呢?
如今周家夫人是她,她不认,周淮康擅自做主让叶柏南认祖归宗了,凌驾于京臣头上,置她于何地。
......
南山墓园。
二排。
V9墓碑。
一盆火,一叠纸钱,晚霞似火,映红了半座山。
黄老二在台阶下,周淮康在台阶上。
碑文是——长子周柏南之墓。
父周淮康、母阮菱花,立。
“老师,天色快黑了,咱们下山吧。”
他盯着燃烧的火苗,“柏南像我吗?”
“子像父。”
“不。”周淮康苦笑,“柏南心肠比我软,比我重情义。”
“当年,您是没办法了。”黄老二蹲下,“您先是儿子,同胞兄弟;再是男人,是未婚夫。周家山穷水尽,一家老小依靠您,换任何人也选择师母。矢志不渝的爱情,在现实打击下,又算什么呢。师母心知肚明,您并非瞒了她,骗了她。”
他捂住脸。
“我的同僚,老耿,老韩...家里的公子不争气,而我有两个公子,如此优秀,如此惹人羡慕,却毁了一个,分明是风华正茂的年纪...”
一片空旷,一地叹息。
走出墓园,驱车抵达寒山寺。
周淮康下车。
寒山寺是尼姑庙,与普众寺隔山而望。
师太恭候他,“无愁在香火堂诵经,诵七七四十九日,超度亡子。”
周淮康合十行礼,去后院。
香火堂内,烟熏缭绕,叶太太跪在蒲团上,青灰色的长袍,尼姑帽,剃得光秃秃。
他哀凉,“菱花。”
叶太太没反应。
周淮康一步步靠近,扶她肩膀,“你失去了柏南,有柏文,为什么出家了?”
仍旧是悄无声息。
他夺了木槌,“菱花!你怪我,不要糟蹋自己。”
叶太太重新夺回木槌,嘶哑开口,“李韵宁抢了你,我怪你,怪李韵宁;你没尽责任,我不怪你。我从未告诉你生下了柏南,怪你什么呢。”她一下下敲击木鱼,敲得周淮康锥心刺骨,“柏南报复了叶嘉良,报复了李韵宁,没遗憾了。人死灯灭,尘归尘土归土,你以后,别再来。”
一拳棉花,一拳冰,叶太太越是不悲不喜,周淮康越是无从发泄,无从偿还,沉甸甸压在胸口,“菱花,回老家吧。寺庙晨钟暮鼓,日子太清苦了。”
叶太太背对他,不言不语。
良久,他黯然离去。
一进老宅大门,周夫人坐在柿子树下,等他。
四目相视,他猜到什么,走过去。
“签了吧。”一支笔,一封离婚协议书。
红彤彤的柿子晾在窗台上,这一年冬,太荒芜,太惨烈,一切都结束了。
周淮康没挽留,签了名字。
“你清楚什么也不缺,可结婚时,老宅是破败的瓦房,你用嫁妆重建装修,贴补了周家,老宅应该是你的。”
“扶持你,我心甘情愿,你一没求我,二没逼我,是亏,是孽,我自食苦果。爱情,婚姻,人生,一场豪赌,有赢就有输,我李韵宁输得起。”周夫人缓缓起来,“何况,我青春耗在你身上,你青春不是也耗在我身上吗,又谈什么补偿与亏欠?”
周淮康眼眶泛红,“韵宁,其实我...”
“周三上午,民政局。”周夫人打断他,甩下这句,回屋。
......
程禧一连数日,睡得不安宁。
每每睁眼,枕头湿的。
她呆滞望着天花板,夜色笼罩,波浪的月光,一浪浪荡漾。
耳畔是周京臣绵长的呼吸。
“哥哥。”她唤他。
他迷迷糊糊,搂住她,“做噩梦了?”
“我想去一趟木楼。”
周京臣也睁眼。
“草莓开花了,带礼礼瞧瞧。”程禧偎在他怀中。
他晓得,她心里不是滋味。
叶柏南没举行葬礼,她顾虑周夫人的颜面,更不敢去墓园祭拜,不免惦记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