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桩蔷薇色的命案(20)
“如果能早点……”
阿海接下他的话:“如果能在30年前,我们能好好保护嫌疑人的DNA采集样本,那真相早就大白了。”
赵忠为喝了一口啤酒。啤酒绵密的泡沫在他口腔里散开,带着一点点的苦味,慢慢地渗进他的喉咙里。
“如果真的能那么顺利,”阿海继续说,“师父你当年就不会因为固执和上头顶嘴,你的升职程序不会一而再再而三被阻碍,你也不会被赶出玫瑰湾,来到月亮城25年还是一个小小的沙展。说不定现在坐我位置的人就是师父你。”
赵忠为打断他:“阿海,我要的不是这些。我只是想要一个真相。”
阿海重重地叹了口气,开了第二瓶啤酒。
“值得吗?”
赵忠为不说话。
“你浪费了30年的时间,去埋头紧盯一个人。到头来,追诉期过了,升职加薪泡汤了,师父你真的觉得值得吗?你那时候是我们玫瑰湾的明日之星,那时候警长多看重你,我们都看在眼里。”
“我现在住在玫瑰湾的半山腰别墅里,我其实已经很久没有来过这么破的小区了。在我的别墅里,有保姆每天做饭,有司机每天接送。我的孩子不用和外面的小孩抢学位,我也不用去和那些趋炎附势的老师交涉。”
“就仅仅为了一个邵建安,”阿海由衷地问他,“师父,你真的觉得值得吗?”
“如果你不是那么固执,一直在追着这个案子。你今天就会像我一样,最低是一个警署警长。你有权有钱,有好的医疗设施,阿叔可能现在还活着,你也不用天天担惊受怕老太今天吃了什么,会怎么样。”
“阿海。”
“我们进学堂的时候,宣过的誓,你都忘了吗?我们的职责是先做好一个警察,既然我选择了这条路,那我就不会眼见凶手在我面前我都不抓。”
阿海不服气:“你扪心自问,当初在DNA结果出来的时候,在我们所有人都认定了靳芳容没有嫌疑的时候,你依旧咬定她是凶手是为什么?”
“因为这个案子还是很多疑点。”
“不是,”阿海喊道,“因为你赵忠为固执。”
“而在30年的今天,你之所以能要到你想要的答案,只是因为你幸运。你幸运,这都被你遇上了靳芳容的女儿。你幸运,这都能被你拿到她女儿的头发去匹配。但你又不够幸运,因为这个案子已经过了追诉期。”
“我真的很替你不值啊!”
“你从26岁等到今天56岁,30年啊。我也50了……”
阿海说到最后,眼里泛起泪光,他随意将空了的酒瓶往角落一扔。破碎的酒瓶就像他当年办案时破碎的心。
“喂,乱扔垃圾啊。”
“我乱扔的何止垃圾,”阿海蹲下来,双手抱着头痛哭,“我还乱扔了我的信仰。你知不知道,我很后悔啊,我后悔我当年为什么没有跟你一起继续查这个案子。我也很后悔没有一直相信你。”
“师父,哪有这样的?哪有过了30年,当我以为自己走上了一条正确的道路后才发现全是错的。”
“DNA技术能错的,犯人的口供能错的,人的思考逻辑也能是错的。”
“全世界都错了,就你一个是对的!那我们这些先放弃的,算什么啊?”
赵忠为湿了眼眶,他抽了抽鼻子,伸手擦走阿海的鼻涕,想要拉他起来。可阿海却轻轻推开了他。
“我也有份怀疑靳芳容的。”
“是是是,我知道。”
“我也很努力地去怀疑靳芳容,我甚至比你多怀疑了一个吴亮友。”
“行了,起来吧。”
阿海眨了眨眼睛,慢吞吞地从地上起来。他的手掌刻满了沙砾的印子,哪怕沙砾掉了,还是有难看的疙瘩。
“哇,我还没来就喝醉了啊?”
阿海刚站起来,就看到邢风又捧着一碟烧鹅上来,他瞬间笑得鼻涕泡都出来:“阿风,你太慢了。”
赵忠为、阿海和邢风三个人围着一张小茶几坐着,茶几上面除了几瓶啤酒还有两只烧鹅。赵忠为默默地看了一眼邢风带来的烧鹅,骂了他一句:“小子,数目不对啊。”
阿海睁开了他那醉醺醺的眼睛:“少了条腿。”
邢风讪讪地笑:“老太要‘过路费’嘛。”
“作死。”
阿海和赵忠为同时说着,并不约而同地要给邢风额头来一个爆栗。
阿海情绪不太好,喝得又急,酒过三巡就醉得不省人事。赵忠为和邢风用尽全力把他安顿在赵忠为家里的客房后,两个人都气喘吁吁。
“哇,师兄做了警长以后体重见涨啊。”邢风揶揄了一句。
赵忠为不说话,默默递给他一支香烟。
“老太在哦。”
赵忠为却说:“没事,待会儿开窗散散味就行了。”
邢风从善如流地接过,吞云吐雾间才问道:“师兄今天看着不太对劲,心情不好啊?”
“是有点。”
“因为邵建安那个案子?”
赵忠为点点头,顺便将烟灰砸落在烟灰缸里:“那个案子,始终是我们心头的一个结。一个结放在心里30年,突然解开了,是谁都不适应。”
“但好歹是解开了。”
邢风安慰了一句。赵忠为看了他一眼后深沉地应了声,随即又问道:“今天让你去旁听邵薇上庭。怎么样,有没有看出点什么?”
邢风换了更舒服的坐姿,侧对着赵忠为说:“有啊,她心理素质还挺强的。打官司厉害,顺便把小女孩的抚养争取到了。”
“还有呢?”
“她还挺有钱,钻石手链说送给小女孩就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