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摇梦铃(129)
瓢泼大雨之下,兰哥眼尖地发现了之前一直抱在怀里的锁魂箱,被放在角落里,雨水浇得它噼里啪啦响。
想到之前与它“相依为命”的同伴情谊,兰哥顾不得帮成小胖搬人了,快步就冲了出去。
“诶,你干啥去?”成小胖一愣,对着兰哥奔跑的背影吼道。
几步就到了锁魂箱前,兰哥刚蹲下-身,就被突然出现的破瓷碗吓了一跳。
他愣愣地看着破瓷碗里的竹箩,竹箩里的白米和白线已经不翼而飞,取而代之的是他之前喊魂时被风刮走的绢布。
然而神奇的是,不管周围的雨有多大,风有多狂,破瓷碗却是一点都不受影响。
粉色绣山茶花的绢布,迭得方方正正,安静地躺在碗底,干干爽爽的。
兰哥心下一动,似有所感一般抬头看向三枚的方向。
三枚后脑勺仿佛长了眼睛,在兰哥抬头的时候,她也正好转头。
两人视线对上的瞬间,那双杏眸陡然变得犀利,三枚眨掉快要流进眼睛的雨水,看着兰哥,缓缓地点了点头。
她什么也没说,兰哥却好似明白了她眼里的意思,不自觉伸手,拿起破瓷碗里的绢布。
咽了咽口水,兰哥捏着绢布的一角,徐徐展开,站起身后,对着湖面一点一点缩小的漩涡,忽而放声喊了起来:“玉娘子,回家了!”
“回家了,玉娘子!”
“玉娘子啊,兰哥来接您回家了!”
“玉娘子啊,玉玺老祖宗啊,他在家里等您回呢!快快回吧!快快回啊!”
十几岁的少年郎,脸庞稚嫩,总是水汪汪清澈的双眼,陡然一凛,浑身气势都变得不一般。
他的声线沙哑,声音不大,然而狂风暴雨都没法将他的声音吞没。
兰哥的喊声,在巨峰和暴雨之间响彻盘旋,飘荡向远方,又好似回旋似的飘荡回来。
“玉娘子啊,兰哥来接您回家了!”
“玉娘子,回家了——”
狂风呼啸的风声,好似停滞了一瞬,紧接着又卷着暴雨,呼哧哗啦了起来。
忽而,“嗙!”一声巨响。
湖底又是一阵猛烈的震动,像是有什么东西要从湖底翻涌而出,楼船被水浪冲击得差点翻船,却又被一股大力稳稳拖住。
三枚挑眉,看着盘在船身,一脸讨好地看着陆衎的巨蟒,眼睛一转,一鼓作气,将嵌在小屋子肩胛骨里的阵眼,用力挖了出来。
八耳早就在边上等着了,见三枚挖出了一块血糊糊的圆球一样的珠子之后,立马张嘴对着那颗珠子一叨。
“卡啪”一声,圆珠子被它尖锐的鸡嘴咬碎,稀里哗啦落入了湖里,一闪一闪,就跟天上的星星一般。
血珠子落水,雨势便随着渐弱的风声,开始收敛,变得柔和了起来。
这时,身后突然有人大喊:“你们看!那是什么?”
紧紧扒着楼船才能稳住身形的水尾寨人,视野清明起来的第一时间,就被远处湖面上漂浮着的东西吸引了注意力。
“啊,有什么东西从水里浮了上来了!”
“木板吗?还是石块?”
楼船上的其他人闻声,俱都顺着他的喊声看了过去。
第一眼,却是被眼前的有些狼藉的场面给触动了心脏。
水尾寨的村民们,站在船头,愣愣地看着他们曾经充满了欢声笑语的家园,一晃眼又成了当初除了茫茫的湖水外一无所有的荒凉。
他们在地震的余威中,眼神逐渐从呆滞变得哀戚,仿佛风雨中的落叶摇摇坠落,无助而又可怜。
可怜吗?
三枚看着从湖底浮起来的,一具、一具、又一具被冰冷的湖水泡得肿胀发烂的尸体,只觉得胸腔积聚了一团滔天的怒火。
孟庄碎尸万段死一万次,也不足以抵偿他所犯下的罪孽!
之夜走到陆衎的身边,皱着眉头,不可置信地道:“大人,这些尸体......”
虽然被湖水浸泡得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面貌,但从身型轮廓看,应该都属女子。
更重要的是,所有浮上水面的尸体,都没了一只左手。
断臂、女子,答案呼之欲出。
陆衎沉默不语,只眼神变得越来越冷厉。
楼船匀速往前行驶着,离得越近,尸体的腐臭味道便越浓,有些人甚至忍不住跑到另一边的栏杆处吐了起来。
三枚看着满脸凝重的陆衎,肯定地说道:“眧州的少女,都在这里了。”
陆衎闻言,紧蹙的眉头没有得到舒展,反而越皱越深。
须臾,他缓缓地闭上了眼睛,声音很轻很轻地呢喃:“是吗?”
孟庄和石春华,确实该死!
水尾寨的人被近在眼前的浮尸惨状,吓得脸色苍白,双腿发软,每个人面面相觑了好一会儿,却都哑口无言。
“看见了吗?你们蛇族再怎么可怜,有这些沉在水下日复一日、年复一年、死生不见天日的冰冷尸体,还要可怜吗?”
三枚像扔脏垃圾一样,将早已昏厥的小屋子,随意地丢到了一边。
她转身,看着小坂妹和她身后站着的蛇族人。
“五十年!眼前的浮尸不过冰山一角,看不见的角落,还有许许多多的无辜之人,被融化成了镜湖底下的尸水尸泥。”
“就这样,你们蛇族还有人觉得孟庄无辜,还要包庇于他吗?”
第 68 章
不管蛇族人包不包庇孟庄,三枚相信,眧州的官府和水都的陆民,在看见漂浮于镜湖之上的、几十具残缺不全的女尸后,无论如何,都绝不可能会放过他。
闹得沸沸扬扬、人心惶惶的眧州失踪少女案,终于在一山一湖之隔的水都告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