棺椁摇梦铃(46)
老妪气急,顾不得其他,对着那截断臂挥掌而来,剎那便抓住了它的手腕。
“孽障,快吐出来!”
她将断臂朝天一扬,作势便要狠狠往地上摔去。
嘴巴塞得鼓鼓的断臂,骤然被一只枯瘦老手钳住,吓得它五官乱飞,“咕咚”一声,就将嘴里的东西咽了下去。
挨在嘴巴边上的两只眼睛,沿着唇部顺时针咕噜噜转了一圈,感受到施加在自己身上的重力,灵活地反手一抓,就在即将被掼摔到地上的瞬间,拽住了老妪的手腕。
老妪猝不及防,因为惯性和断臂拉扯的力道,身子失衡,不受控制地往地上扑去。
然而断臂可不是那么好惹的。
它的五指弯成爪状,指甲抓破老妪又老又皱的皮肤,深深地嵌进皮肉里去。
老妪吃痛,喝骂道:“孽障!”
断臂嬉笑一声,好似故意惹人生气似的,笑声特别地轻浮,掌心底下的五官却龇牙咧嘴。
嚼吞小老虎的尖厉的小牙齿,“滋滋”磨了又磨,趁人还没缓过神来的瞬间,张口就咬碎了老妪的腕骨。
“啊!!”
老妪痛苦地惨叫一声,手一松,疼得在地上直打滚。
她狠狠地挥甩着手臂,试图将缠在自己腕上的断臂给甩掉,余光瞥见被吓傻了眼的石芸娘,心里又是一梗。
她咬牙切齿地怒吼道:“蠢货,现在是发呆的时候吗?还不快来帮忙!”
石芸娘被她吼得一颤,怯懦地道:“我、我不敢......”
“有什么好怕的!赶紧把这东西给我拔下来!”
若不是自己只有一只手,哪能轮到区区一截断臂如此放肆!
尽管害怕,但对亲娘的恐惧深植心底的石芸娘,还是颤颤巍巍地从地上捡起一根树枝,小心翼翼地靠近那截断臂。
断臂“卡兹卡兹”磨着牙,仿佛对身后悄然靠近的危险全然不知。
老妪疼得老脸直抽筋,不经意瞥见地上的油纸伞,脑子一个激灵,转而朝慢慢靠近自己的石芸娘喊道:“快,先把油纸伞控制在手里,这断臂自然不成气候!”
石芸娘又是一愣,脑袋一时转不过来,呆呆地“啊”了一声。
“啊什么啊!把伞直接折了,断它生路!”
“不行!婉茹还活着——”
老妪勃然大怒,断然一喝:“你看这断臂,她像是还活着吗?魂都散了!”
“伞里封印着的,是她的主魂,别让她逃了!”
嘴上说着不行不行,石芸娘的手里却已经听话地抓起地上的伞。
就在动手掰折的时候,她的心底突然涌起了迟来的母爱,手里的动作一犹豫,伞骨没掰断,只将伞面给撕裂了。
似乎心有所感,原本不疾不徐咬着腕骨的断臂,掌心的小耳朵一抖一抖,忽而嘴下猛然用力一咬。
“咔嚓!”
伴随着骨头的碎裂声,仍旧没有松口的小嘴,咬着腕骨,狠狠拽着老妪的手臂往外一扯。
“撕拉!”
老妪的手臂,被扯破布一样,直接自肩膀的位置,给撕裂了下来。
鲜红的血液喷涌而出,飞溅漫天,仿佛天空哗哗下起了红雨,空气里瞬间弥漫了血腥气。
“啊啊!!!!”
凄厉的惨叫声,响破天际。
老妪痛苦地倒在血泊中,身子扭曲蜷缩成一团。
石芸娘吓得手一抖,昏黄色的油纸伞便掉落在地,转头看见亲娘那般痛苦和凄惨的模样,顾不得其他,抓起地上的树枝胡乱地打向那截断臂。
“啊啊啊,别伤害我娘!畜生!妖孽!离我娘远一点!”
她的双眼猩红,崩溃地一边大喊大叫,一边蹲到了老妪的脚边。
左躲右闪的断臂,眼神十分轻蔑地睨了眼石芸娘,最后“呸”了一声,吐掉被它扯断的手臂。
接着又像是气不过,反手对着地上又是一扫,将老妪的手臂扫落斜坡。
最后才抓起地上的油纸伞,朝茂盛浓密的树丛灵敏一钻,沿着崎岖而诡异小径,一跃一跃往上蹦去,瞬间就消失不见了。
——
“所以,薛婉茹最后,还是跑掉了?”
陆衎听到这里,心中难掩诧异。
三枚点了点头,叹了口气后,才道:“她原本,是能跑掉的。”
“薛婉茹够聪明,懂得察言观色、审时度势,也能无师自通佯装弱势,迷惑敌人,反抗的时候爆发力十足,勇敢果决。”
她甚至还拿到老妪用来害人的老虎木雕,可以说,只要她愿意,身上流着与老妪一样血脉的薛婉茹,是完全能够存活下来的。
但她没有。
这个突逢变故,一夜之间暴风般成长起来的少女,为了当初自己在狂风暴雨中,夺路而逃时许下的诺言,毅然决然地选择与邪恶进行对抗。
“她最后付出的代价,不仅仅是自己的性命,还有她的灵魂。”
陆衎蹙眉:“她......”
他想说薛婉茹未免太傻,也太不知变通,只要留有一命,暗中养精蓄锐,等时机成熟时,再选择是亲自报仇雪恨,还会上官府报案便是。
三枚指腹轻柔地摩挲着手下的那把破伞,道:“枉死的人,总是心有不甘,特别是这种执念颇深的亡魂。”
薛婉茹死之前,心心念念的是要解救被那老妪和石芸娘残害的少女。
“她引导着那截断臂,找到了少女们被小老虎咬断的左手,翻山越岭,又找到了她们的尸体。”
三枚看着陆衎,“你觉得她傻,觉得她不懂变通?”
她摇着头,“恰恰相反,薛婉茹太聪明了,找到被害少女们的尸体的时候,她才终于知道,那害人的老妪,为何敢那么肆无忌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