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恶(122)CP+番外
宴知远微抬眉毛,继而又压下表情,看不出任何情绪:“重公子是聪明人,那我也不拐弯抹角了......”
“我想请你,离开宴玦。”
音调发沉,冷不丁砸进地里。
重尘缨笑意一僵,默然盯了他片刻,忽得撤走所有示好的动作,抱上手臂,又倚回了墙壁。
目光直视前方,视若无睹,乍寒了嗓子:“很不巧,宴玦离不开我,我也离不开他。”
宴知远凝着眼睛,注意到他态度的差别,依然淡声开口:“如果是宴七招惹了你,我替他道歉。他向来无拘无束没有定性,你也应该清楚。”
“你们不会长久,我也不会允许,所以作为补偿,权财或者功法,公子尽管提。”
重尘缨眼底黯淡,偏过头,斜着视线语气发沉:“老将军觉得我会缺这些?”
“宴七若只是一个寻常人家的富贵公子,我绝不会阻拦。”宴知远耐心尚存,依然好声与他讲道理,“可他执掌玄甲卫,背负了整个北洲,不该也不能和外人纠扯不清。”
“你如果真喜欢他,那就应当理解。”
重尘缨眯起眼睛,只停顿一瞬,便看出这是被强拉来的拙劣借口。
“这倒是奇了,他之前风花雪月的时候您不管,如今却还插手起来......”他嗓音发懒,拖出股戏谑腔调,“您是怕我在他身边待久了会发现什么吧?”
又陡然眉目下压,语气低重,似乎意有所指:“是宴七有秘密,还是您有秘密?”
宴知远表情一凝,还算友好的态度转瞬消散,气压层层拥挤起来,眼底似乎藏敛了刀锋。
重尘缨的确说对了,宴玦身世的秘密是重中之重,除了封玉疆之外没有任何人知道,就连当今圣上都被蒙在鼓里,更何况一个西洲的外人。
若被有心人看破利用,不仅宴玦会死,整个宴家乃至整个北洲,整个人族都会遭受牵连。
而眼前的公子眼光太过锐利,他更是一丁点风险都不敢冒。
夜晚无声,两人对望之下,胜过死寂。
这是拒绝的意思。
宴知远抬起脚往前半步,巨大的气旋自地面升起又破开,鼓起衣袍,慈和的脸亦镌刻寒霜:“既然重公子不愿意,那就莫要怪我不近人情了。”
重尘缨在这灵力涡流里感受到了杀意。
他神色一怔,自认对宴玦的了解已经没什么缺陷,更没觉得他的过去和心魔是件什么值得大动干戈的事。
那就只能是宴老将军看不惯他,铁了心要阻拦。
重尘缨半阖着眼睛,依然靠在墙壁上,还是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忽得唇角微弯,冷不丁冒出了声嗤笑。
他重新站直,周身荡起无形的火焰,灼烧气流,扭曲视野,叫温度都霎时膨胀起来,弥漫着怒张的气。
这熟悉却又陌生的触知让宴知远皱起眉,定定开口:“这是玄门?可为何会......”
他停顿思索一瞬,看向重尘缨的表情更为复杂:“莫非是第八重?”
重尘缨低着眼睛,没理会他的疑问,只强行压住瞳孔深处涌起的暗涛,字字顿挫:“宴老将军,看在您是宴七父亲的份上,我只当今天从未见过您。”
挑衅他的人无一例外都是个死,更别说宴知远还想杀他。
可那是为了宴玦,也是宴玦的父亲。
左手的拳头紧紧捏紧,指甲嵌进肉里,血溢出来,让疼痛清醒神经,把沸腾的邪与恶也带走了。
“所以也请您,不要找死。”
戾气压在齿间。
重尘缨不是什么好人,更是满身反骨,越是阻拦,他就越是要得到。
更别说那幼苗早已扎根,占领满立锥大小的心脏,放纵着根茎抓挠临界血肉,隔靴搔痒。
妄想已久,难以忍耐。
那便一刻都不能再等。
就要今晚。
-
宴玦复完命,和温钟一道从宫里往外走。
路上红墙歃血,白璧染瑕,是叛军作乱遗留下来的痕迹。太监侍卫人来人往,急着救命包扎,忙着搬运尸首。
宴玦看着两个太监拖着一具尸体从自己擦肩而过,恍惚想起什么似的,突然叫停了他们。
温钟好奇,跟着凑过去,可什么也没看出来,只是一个不认识的小孩。
可宴玦却瞳孔骤缩,霎时僵在了原地。
面熟的小孩双眼紧紧闭着,苍白眼皮上几根青色血管异常扎眼,是狰狞的诡异的网。胸口红色晕染成黑,被刀剑贯穿心脏,一击毙命。
是土土,之前那个帮他给重尘缨送花,蹦蹦跳跳的小男孩。
肉身衰败的血腥死气难以掩盖,可在这满地沼泽里却能隐隐嗅到花草和根茎的土壤味道,是长久身在幽静花圃,一点点浸染上的。
本应该出苗,生长,然后盛放,可是如今都不在了。
宴玦从前很少为无辜者多加感怀,如今神思动荡,也许是因为心魔敏感了情绪,也许是因为和自己产生了交集。
和重尘缨产生了交集。
土土是他愿意接纳的为数不多的善意,愿意自我开解的伊始。
让重尘缨能够朝前看。
宴玦压住心底的躁动,呼出口气,问道:“他,怎么回事?”
太监拱了拱手,毕恭毕敬:“皇后娘娘爱花,也致力于收集宫外的奇珍草木,这小男孩儿是来帮他父亲送花的,只可惜,遇上了这种祸事。”
脑子里忽然发出持续的嗡鸣声,宴玦在眩晕里翻出几两银子,递给太监:“给他父亲,不要告诉是我给的,务必好生安葬......”
太监秉声退下了。
宴玦闭了闭眼,喉头发涩,愈发沸腾的心跳里,诡谲飘远的声音沿着心弦攀爬直上,再次出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