驯恶(143)CP+番外
重尘缨的脾气不止是不好,几乎全阴无晴,周身无时无刻都笼罩着拒人千里的黑云,让伺候的下人胆战心惊,不敢直视。
连白樱都只敢蜷在他脚边,不愿像以往那样趴上膝盖。
宴玦知道他心里有刺,也知道他想要独自消化,却全不知道自己究竟该如何做,如何才能安慰到根本。
只能躲在他看不见的地方暗中关注,又在深夜无人、万籁俱寂的时候守在床头,指尖落在眉眼,描摹那张已经熟睡的面庞,以慰白日里可见却不可触的相思。
重尘缨的问题来源于他,他宁愿重尘缨怪罪自己,而不是如今这样时刻都是濒临极限的孤弦,将本来外放的脾气都变得内敛深重,随时都能崩裂断掉。
这样沉默的交锋一直持续到伞南把不渡生送来。
这把剑被主人忘在又扔在了南洲,且从未提起。伞南在清扫战场时发现了几乎被泥泞掩埋的剑身,便立刻叫人快马加鞭,送到虚城,出现在了重尘缨眼前。
摆放在案上,越加沉默阴鸷。
正值饭点,伺候的侍女替他布好菜,捧着瓷碗递上前,比平日更加小心翼翼地开口道:“公子,该用饭了。”
重尘缨没接话,眼睛依然看着正前桌案上的不渡生,表情压抑。
侍女紧张地吞咽口水,退有责罚,进也不敢,一时僵在原地,不知所措。
宴玦不知何时出现在背后,将侍女手上的汤羹接了过来。一摆手,让人下去了。
他在重尘缨旁边屈腿跪坐着,压低身形,手上汤匙搅拌几许,又出口气过凉,往唇边伸过去:“多少吃点吧。”
“我说了不吃,没听见吗?”
重尘缨不耐烦地加重语气,手臂猛一挥开,将瓷碗掀翻在地。
碎片溅落和汤水飞撒的声音撞进耳朵,他下意识侧头去看,却看见了宴玦。
霎时僵硬。
宴玦也愣了半秒,接着便当什么也没发生般,低着眼睛去检查他的手腕,声音很轻:“没烫到吧......”
水一样流淌的嗓音周身环绕,让重尘缨再次迟缓,脑子也在瞬间放空。
半晌
一颗泪从眼角滑了下来。
无声无息。
“怎么了?”宴玦微微蹙起眉,挪着膝盖往前,抬手去摸重尘缨的脸,把泪痕划去。
见他依然不说话,便又问:“是哪里不舒服?”
重尘缨吸了吸鼻子,忽地把自己挤进宴玦怀里,胳膊箍住腰,捆得很紧。
连日的自缚疏远再无维系,崩塌溃散。
胡乱把脸埋进衣服里,模糊又含混地说话。
“宴宴......对不起......”他喉头哽咽,带着瞬间浓厚的哭腔,“我没想冲你发脾气的。”
宴玦蓦然一愣,立刻回抱住他,手掌搭上后脑勺,顺着发丝安抚,声音和表情都很温柔:“没关系的。”
他把重尘缨的脸捧起来,矮下身,又交颈相拥。
“我爱你,所以没关系的。”
很平,很缓。
音调无波的一句话,却让压抑太久的眼泪彻底失控。
一汩汩,一簇簇,让胸腔发紧。
重尘缨闷在他颈窝里,嗓音浸水,断续又嘶哑:“我最近是不是,对你很不好。”
宴玦敛着睫毛,抿了抿嘴唇,也格外依赖地挤在他肩窝里,再次低声应道:“没关系的......”
重尘缨听见他刻意避开问题,眼皮紧闭,又是两行泪滚落下来。
“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什么都没有了。”
手臂收紧,像悬挂在断崖的旅人,全力抓着唯一的枝丫。
“可我还在这里啊......”
宴玦忽一插嘴,夹带着自己都没注意到的委屈音调,因为情绪骤然低落,脸也不自觉地皱在一起。
“是你救回来的,你忘了吗?”
越发沙哑,泣声浓烈。
“你不能什么都不说就把我给忘了......”
针针字字扎进心脏,溢出了血。
重尘缨陡然滞涩呼吸,慌忙抬头捧起宴玦的脸,看见了潮湿陷落的眼睛。
遗失海底,亟待拥抱。
“不会的宴宴,怎么会呢?”他手足无措地用衣袖擦眼泪,又再次揽进怀里,指尖搭在后颈,一点点安慰着。
“不哭了......我在呢......”
“你不在......”宴玦依然哽着声音,整个人蜷缩着,挂在重尘缨脖颈上,脸也看不见,“你都不想看见我。”
像被茧包裹的初生蝴蝶。
无比脆弱。
重尘缨眼神再动,忽然意识到宴玦比他想象的更千倍万倍地需要自己。
越发深刻的拥抱,越发频繁的眼泪,越发纵容的行为......宴玦已经不止一次地示弱和求助。
可他却小看且低估了自己对宴玦的影响,理所当然地以为在这段感情里,自己才是付出更多,承受更多的那一个。
因为自己太过热烈,所以忽视了宴玦的细水长流。无止境的包容,无意识的迁就,无条件的顺意,甚至变成了一种习惯。
重尘缨其实早就习惯了宴玦的付出。
甚至于从未料及,宴玦也会因为自己而感到痛苦折磨,并且一点儿也不会少。
而纠结已经既定的过去无非是在给自己、给宴玦徒增烦恼。
更何况,宴玦还有心魔。
他怎么能忘了这茬。
“宴宴,不会了......”
重尘缨贴着他的耳朵,长气呼进去,沉声保证。
拥抱更紧,温度更烫。
“再也不会了。”
没有修为又怎么样,只要宴玦还需要他,他就不是一无所有。
宴玦慢吞吞地把脸抬起来,眼眶还发着红,定定看着眨了又眨,语气质疑:“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