爱欲将死(49)
然而,落霜本以为余晖醒来会忘记要去看灰色地带的事情,结果是......
“我们什么时候去啊?”
落霜正在穿衣服,手一顿......
没想到余晖的记性这么好。
他不能食言,苦恼地答应道:“很快。”
余晖正要雀跃,却又被落霜按住头顶,耳提面命:“只能看一眼,也只能看这一次。”
“好的。”
落霜果然没有糊弄他,领着他穿过观光区,在一个灰色的门牌前面停下了。
余晖惊诧地望着里面光怪陆离、色调诡异的世界,仿佛是一个容纳各种罪恶的地下新城市。
落霜牵着他的手,“千万不要松开我。”
“好......”
余晖惊讶得说不出话来。
这里、绝对是个藏污纳垢的好地方。
入市标准肯定不高,是个派间谍潜入的好方向。
可是下一秒,余晖就不这样觉得了。
落霜刷开了门,带着他走进军部最黑暗的地方。
寻欢作乐声不绝于耳,偶尔夹杂着痛苦的惨叫。
余晖捏紧了落霜的手腕,“这是......”
“一种发泄方式。”
他们在外,是战争机器,从不被当人看待,在这里,他们是畜生,肆意将内心的黑暗倾倒。
有人砍下了别人的胳膊。
有人剥掉了别人的皮囊。
有人挖下了别人的眼睛、耳朵、舌头。
有人砍烂了别人的头颅。
为什么在外面受够了杀戮的人,在里面还要不停地痛下杀手?
余晖满身刺挠,拉住落霜,“我们走吧......别、我不看了......”
落霜麻木地转头,默默点头,转身往回走。
他们自诩为了人民征战,他们手里却沾满敌军和人民的血。
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
落霜揽住余晖的肩,带着他向另一边走去,不自觉地伸手,捂住了余晖的耳朵。
“别听,别怕。”
也许他严肃地拒绝余晖,结局会比现在好很多,但是......落霜垂下眼,他希望余晖能离他远一点。
至少是在心灵上,对他有所芥蒂。
把他也幻想成那些恶鬼,这样他就算死了,就是一件拍手称快的好事。
落霜矛盾地望着前路,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不知道。
余晖只是愣神了很久,坐上车时回过神,叹了一口气:“对不起,都是我的错,应该听你的,不去看那个的。”
落霜摇摇头:“不是你的错。”
谁的错呢?
不重要。
余晖靠在他肩上,路灯一盏一盏往后过去,他什么都不想说,只是有点迷茫。
不知是自恋,还是偏见,他总觉得他身边的所有人,都是和残忍世界毫不相关的好人。
他们都是普通人,想要安宁地活着,想要平平安安、一生一世一双人。
在这样美好的环境里,他背负的一切显得格外罪恶。
可如今,他发现落霜也和他一样。
他们各自背负着一个国家的未来,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
和落霜的关系,也许会是他在这个世界上最后的联系,更是作为人而言最后的港湾。
他们相互依靠,相互蚕食,汲取对方身上的温暖。
余晖搂住落霜的腰,固执地凑上前,隔着面具亲吻他的唇。
落霜没有拒绝他,没有推开他,反倒和他相拥。
“忘掉就好了。”
“嗯。”
两人沉默地回了家,落霜和往常一样回到书房办公,余晖心里闷,去了花房,遇到斯科特。
“夫人?您二位刚回来?”
他脸上笑意盈盈,似乎待在这里磋磨一生,并不会让他觉得痛苦。
余晖点点头,拿过他手里的水壶,对着小花浇水。
斯科特察觉到他情绪不好,没有多说话,安安静静地陪着他。
“斯科特,我偶尔觉得我们都很可怜。”
“嗯,为什么呢?”
斯科特心里有答案,只是不愿承认。
因为没有价值,就算承认,就算整日清醒痛苦,也不会有人来解救他们。
余晖没有说原因,斯科特引导他浇另一束花:
“夫人,我年轻的时候,幻想自己有一天挣够了钱,就去世界各地旅游。”
“后来我放弃了这个想法,待在这里几十年,因为每个人都很痛苦,每个人都很煎熬,我有时想,也许我们是在这个世界上服刑,等到刑满释放,我们就会去到另一个世界,自由自在地活。”
“夫人,不要忧愁、恐惧,我们终会解脱。”
这辈子,或许没有任何价值,死后不被任何人铭记,但斯科特永远会享受此时的宁静,享受泥土被水滋润浸透的每一秒。
余晖笑了,眼角却流下泪。
他知道,联邦快要进行军事演习了,落霜肯定会离开,而他也要随时准备执行任务,他舍不下这里的每一个人。
更不想伤害这里的任何人。
“斯科特,对不起。”
“有什么好对不起的呢,夫人,您没有、也不会做错任何事情。”
斯科特摸摸他的脸颊,给他擦干了眼泪。
不要痛苦,学会平静地顺应。
大胆地往前走吧。
楼上,落霜站在窗前,将这一幕看在眼里,余晖是不是察觉到他要走了?
也许吧,他那么敏感,而落霜演技又不好。
落霜愧疚地低下头,他仿佛看到了当年的母亲,每当父亲要奔赴前线,她就躲在花房里悄悄落泪。
他终究还是重蹈覆辙。
晚上,余晖还是笑着跟落霜交谈,所有人都揣着明白装糊涂,一顿饭吃得格外热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