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眼一闭,面前的种种异常瞬间消失,然而卫十道的脸色无比难看。
比先前听说河曲六大家竟然把主意打到挖黄河堤上还难看!
就在刚刚开阴眼,凝神细观的一刻,卫十道瞧得分明,伴随着来赶集的乡下人,将家丁们催收的“孝敬钱”投进收钱箱的时候,赶集人身上的白气跟着一同落进收钱箱,那缕白气,分明就是活人生魂的气机。
在河曲六大家收孝敬供奉钱的时候,赶集的乡下人将自己的生魂也投了进去。
……万家堡,五财神。
河曲,孝敬钱。
河曲背后的,是诡道没跑了。
只有诡道邪门里的东西,最喜欢用这类把戏。
河曲六大家命令家丁,将收摆摊的摊位税,称为俗话的“孝敬钱”。这乍听起来,再正常不过。如果河曲六大家只是普通的地方大户,也不会引起什么问题。但如果河曲六家背后,隐藏了诡道的东西,他们就能够通过这个刻意更改,而不容易让人起疑心的名头,来落实“孝敬供奉”关系!
就像万家堡的人,送了寿礼,说了祝万老爷长寿多财的吉利话,就被扭曲着将自己的“寿”“财”送了出去。
不管河曲六家家丁手里提着的收钱箱,背后连的是什么存在,只要来赶集的人没有反驳这个钱是“孝敬钱”,依言将自己辛辛苦苦赚来的血汗钱投进去,那就是认了这个“孝敬上供”。
玄学之中,这种和“名头”有关的东西,最是防不胜防,也向来是邪法法门最变化莫测的地带。
相比万家堡,万老爷,让万家镇的人点寿蜡、拜五财神来实现“收五财”,河曲六家做得更隐蔽也更难以提防。
来赶集的乡下人,只是畏惧河曲六大家的地方权势,习惯性缴纳孝敬的钱财。他们老老实实交钱,结果,在无形中,向隐藏在河曲背后的东西进行了供奉。
可对穷乡下人来说,这种逢关交路税,遇富挨剥削,再正常不过。
在河曲大集摆摊越久的赶集人,投的供奉越多,把自己生魂的气机也投进去越多。
他们的生魂被扯出一部分,扯成细线,被六家家丁手中黑漆红字的收钱箱,给收了过去。他们这哪里是在交集税,分明就是在交自己的命魂!
恐怕,等河曲幕后的东西一收线,这些人,都会被气机牵引,去投河成为人生桩。到那时候,再想救,就难了。
“叔,怎么样?”罗澜舟压低声问。
卫十道微微摇头。
他想清楚后,心焦如火,却不敢轻举妄动。
一是,河曲大集的人太多了。不知道哪些是普通的六大家家丁,哪些是诡道安排的人手。
二是,魏少那边刚刚和河曲六大家商谈合作,河曲六大家刚抖出定人桩,自己这边就将他们预备的生人桩汇聚场给炸了。那不是明摆着告诉河曲六大家,魏少有问题吗?
河曲六大家也不是傻的,这样一转,不仅要坑了魏少,还会祸及大局。
卫十道压了压心中的不安和焦虑,沉声道:“再看看。”
看看情况怎么样,也看看附近的五行六道、四相百门,会有多少人手赶过来。不然……这次河曲恐怕真的要出大祸了!
*
卫十道和罗澜舟他们去检查西北处城门的河曲大集时,陈程和解元真悄然汇合,摸到了河曲的码头处。托陈程当了好些天“夜香郎”的福,他们这一路对河曲的地形极为了解,一路绕到码头,没有引起任何注意。
码头挂着灯。
明面上,黄河自古不夜渡,河曲码头到了晚上也该有所停歇。
但此时,码头的风灯幽幽的亮着。
一些穿蓝布衣、蓝布裤的人影,在码头的驳船中闪动,而在码头火光的照射下。那些蜷缩在码头附近的劳工的脸色,一个个惨白得跟死人一样。蜷缩在码头的角落,一动不动。那些蓝布衣、蓝布裤的人影就在劳工和货箱中走来走去。
黄河水哗啦啦响。
一节节、一块块,全是被人切碎了的大块尸体!
血淋淋的,有手有脚,还有被斩成两半的脑袋。
甚至,还有小孩!
怪不得河曲六家暗地里和外头的山贼有来往,河曲陈家身为守备署长,暗地里却支持草山垛这样的大土匪。他们得通过山贼土匪的手,准备这些投河的祭品。“定人桩”是用来挡黄河的,这些尸块,是用来驱逐黄河里的水鬼的?
一块块尸体被抛下黄河。
从摆在旁边的箱子来看,他们进行这样的驱逐、饲喂,已经有几天的功夫了。
陈程胃里翻滚,恨不得冲下去,杀光这些不当人的畜生。
解元真同样脸色沉凝,但他单手按住陈程,示意他不要紧张,不要乱动。
那些尸体并不飘走,而是就盘旋徘徊在码头周围。
黄河漂尸,不,应该说……黄河积尸!
河曲六家的人在搞什么鬼,他们居然不是用尸块将黄河水鬼喂饱,然后驱散开,而是将黄河左近的水鬼浮尸都悄悄聚了过来。
就在黄河水面浮尸涌动时,黄河河滩对岸,黑沉沉的夜色里,仿佛有一条人影轻轻晃了一下。没等解元真和陈程看清,那边就又什么动静都没有了。是诡道的人,还是……压根就不是人?
解元真、陈程没敢擅自动手,一直观察到天快亮。
水面哗啦一声,那些密密麻麻,让人泛昏的黄河积尸往浑浊的黄河水里一沉!消失得无影无踪。解元真、陈程对视一眼,二话不说,立刻起身去寻找罗澜舟和卫十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