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桃(103)
“因为她离婚了之后没有再婚,别人就欺负她,没有男人就是会被欺负。”
“可欺负她的也是男人!”顺心有些生气,语气很是不好。“她有什么错?!不结婚就是错吗?!出去喝醉了就是错吗?!她被侵犯只有一个原因,只是因为有人犯罪!没有罪犯,就不会被侵犯!”
“可是这个世界不和你讲道理,他就是这样的。”
“现在是法治社会了,要坐牢的。”
“他们又不管的,坐牢也挡不住。”
“那都这样说了,和结不结婚有什么关系呢?老公又不是一天到晚和你绑着,你总有落单的时候吧?”顺心开始用她的话反驳。“难不成人家逮到你的时候,你喊一声我有老公他就放弃了吗?”
“他知道你有老公就不会朝你下手了。”
“那也只是把魔抓伸向另一个弱者,本质上还是存在罪犯的问题不是吗?再说了,那是认识,不认识的人也不知道你结没结婚吧,你脸上又没刻字。”
“你不要在这里胡搅蛮缠,我是讲不过你的,人家我管不着,但是你结了婚,就有靠山了,就不容易被欺负知道吗?”
“谁知道是不是靠山呢?”顺心突然想到什么。“指不定靠山为了钱投靠罪犯,直接原谅了呢,到时候才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
轻飘飘的话,却不知怎么激怒了王玉淑。“那只是少数人!你擦亮眼睛看清楚,不要嫁错人就好了!现在还能选,到时候就真的只剩下别人挑你了!”
王玉淑突然大声的话语,给顺心说懵了。
“人心隔肚皮,谁看得清啊?”
“总是正常人多!你以为谁都和你爸一样吗?!”
......
原本在一百左右波动的心率陡然跳到一百四。
顺心不可置信地坐起身来,眼睛、嘴唇、手总之身上无处不在发抖,她死死盯着王玉淑的方向,灼灼目光似要将人烧开了,好将那藏污纳垢的地方通通挖出来清洗消杀一遍。
她狠狠从肺腑里硬生生挤出几个字来。
“你、说、什么?”
回应她的是震耳欲聋的沉默。
“谁?”她咬得牙齿咯咯作响,眼角眉梢都在用力。“什么、时候?”
心率还在上升着,可她已经感觉不到了。
“我不会告诉你的。”王玉淑终于开口,给了一个否定的回答。“那时候你们还小……你爸他也还躺在床上。”
李建明重伤躺在床上那几年,已经是二十年前了。
顺心脱力般地摔倒在病床上,眼睛红得吓人。
天花板突然变得好远,又好近,好像一个吃人的漩涡,要把一切都吞噬。
耳边不再是规律的机械声,而是杂乱无序的嗡鸣。
护士过来敲门,打开灯,顺心逃避地闭上眼睛。
一番检查后,护士皱眉看着脸和脖子都是通红,额头冒汗,手还紧紧攥着的病人,还有偷偷擦眼泪的病人家属,这一看就是刚吵架。
她叮嘱道:“情绪不要太激动。”接着转身出了病房。
灯还亮着。
“你以为妈妈是要害你吗?”王玉淑的声音难掩哽咽。“社会是会吃人的!”
顺心沉默了许久,嗓子好似被粗砺的石头哽住,滚动摩擦着,生疼。
“可是妈妈……”
她的声音沙哑地可怕,每说一个字都重重回响在脑海里,反复锤击。
“我不喜欢男的。”
眼泪从紧闭的眼睛里淌出来,怎么用力都于事无补。
“一靠近我就恶心地想吐!”
“和男的结婚生子,对我来说就是合法地侵犯我而已。”
“如果是这样,我真的一天都活不下去。”
她的话抖得厉害,惶恐又无措,说出来的字词断断续续,串联在一起却是完完整整。
那是她排演过无数次的句子。
“怎么会这样啊!”王玉淑撕裂般的声音从喉间发出。“是不是有人欺负过你?!”带着莫名的愤恨。
“我从小就这样了。”顺心睁开眼,在一片模糊中努力拼凑母亲的模样。“我喜欢女的,我就是天生的,变态。”
她痛苦又释然地笑了。
那是王玉淑曾经骂过的。
日日夜夜钻在她心里疼的两个字。
王玉淑发出了破碎的哀鸣。
心电监护发出警报,心率飙到170。
顺心把导联拔了。
对着来到门口的护士挥了挥手。
“不是的不是的,我女儿才不是什么变态。”王玉淑扑上来,紧紧抱着女儿。
“是,她是。”顺心蹭了蹭妈妈的肩头。
“谁说的!”
“是你哦,妈妈。”
“我没有!”她不记得了。
顺心又笑了。
她知道她不会记得的,她是如此了解自己的母亲,年幼时赖以为生,一举一动都要用心揣摩的母亲。
偏偏又不知道那样的母亲,到底会怎么看待自己的女儿。
“你说过的,同性恋就是变态,而你的女儿,是同性恋。”顺心窝在母亲怀里,慢慢平复着心跳。
字字句句都是直指关键之处。
如同在悬崖走钢丝。
但好像没有那种惶恐的感觉了。
她被爱护着。
“那我说错了,同性恋不是变态。”王玉淑抚着女儿细软的头发,老人说头发细的人心软,她的女儿是个犟种,但是心软。
做母亲的是第一个了解自己孩子的人,了解到一举手一投足就能明白对方想做什么。只是当孩子慢慢成长,到后来就看不明白了。但是不明白又怎么样呢?她永远都是在自己怀里长大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