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岸烟火声(43)
“一个钟。”
“直升机停不了这么久。”何力说,“如果你很难办,我可以帮你。”
何力的目光随着裴之声一同落到马路对面,遥遥望着他俩的女子身上,“早点放过她,也是对她好。”
裴之声的拳头在身侧攥紧,他的嘴唇几乎失去了血色。
“三少爷,你们隔着的,不止这一个红绿灯。”
裴之声一把夺过何力手中的伞,明明红灯只剩最后五秒钟,他却径直闯了过去,逼得好几辆车踩下急剎车冲他狂按喇叭,不堪入耳的骂声在路口回荡,也落进季如烟的耳里。
她跑进雨里,“阿声你不要命了吗?!”
后脑勺被大手用力扣住,季如烟被迫抬起头,入眼处是男人发了狠的双眸,“你——”
所有的字眼都被一个炽热而凶狠的吻吞了进去。
他们接过多少次吻,没有哪次像这般野性。
裴之声连呼吸声都是颤抖的,黑伞将两人遮得严实。
一吻毕,季如烟好不容易获得喘息的机会,双手攀在裴之声的肩膀上,她正欲开口,吻又落了下来,和这场深冬的雨一样缠绵不断。
后来的吻渐趋温柔,最后,裴之声在她唇边碾磨,怜惜又深情。
不知怎么,季如烟忽然觉得悲伤。
一滴泪落下来,又被男人温柔吻去。
“阿声,你是不是,要对我说什么?”连她自己都察觉不到,她的嗓音有多颤。
裴之声的手机在裤兜里不停振动,他没有接。
季如烟的视线越过他的肩膀,落在对面将手机放在耳边的黑西装男人身上。
“刚才站你旁边的人,是谁?”
裴之声的手移至她的腰间,单手将人箍进怀里,他沉默半晌,却只是说,“如烟,对不起。”
一遍遍重复的“对不起”和方才热烈的吻一同烙进了季如烟的心里。
他感受到怀里的女孩在推开他。
“阿声,你看着我的眼睛说。”
他说了什么。
说了自己叫裴之声,来自港城。
说了他要回家了。
说了他短时间回不来。
说了让她别再等他。
季如烟安静听着,她没有哭。
手机停止振动,他听见她问,“所以,你要跟我分手是吗?”
“不。”裴之声握住她的手腕,把伞把手塞进她的手里,“如烟,我不配跟你分手。”
“你要跟他们走了。”她吸了吸鼻子,“阿声,我不想再吃乌鸡汤了。”
裴之声始终垂眸看着脚边那一汪积水,黑伞倒进积水里,溅出细细密密的水珠。
“我们会再见吗?”
“你希望吗?”
“如果时间重来一次,我希望我们再也不要遇见了。”
“那这是我们最后一次见面,以后……别再见了。”
分离的路口,一把黑伞静静地躺在地上。
雨还在下,他们谁也没有撑伞。
谁也没有回头。
竹林
裴之声被带回裴家后,把自己关在房间,三天三夜没有出来,任谁去敲门也无用。
直到第四天,裴关禾察觉到不对劲,但裴家的门锁是不能被撬开的,所以她找人从外面窗台爬到裴之声的房间查看。
里面空无一人。
裴汶永当时正在澳城谈项目,听说这事后直接调用了港城警署的力量去找裴之声,裴关禾也跟着去了。
后来他们是在孤霞山的缆车上找到他的。
他包下了整条缆车,一遍又一遍,无限重复地上下山,从清晨到日落。
裴关禾把他从缆车拖下来时,他的目光都是涣散的。然后,她就带他到了这栋位于港城贫民区的蜂巢公寓。
50层的公寓高耸入云,窗户密密麻麻形似蜂巢,得名蜂巢公寓。而裴之声和裴关禾的母亲就曾居住在此,度过了她的残烛晚年。
他们的母亲名廖允,和裴汶永其他妻子高贵的出身不同,廖允是七十年代偷渡来港城的。起先因姿色秀丽,被偷渡船的船夫们看上,险些被凌辱。
幸得船上一名妇人相助,保全自身。
廖允对妇人信赖有加,抵港后更是直接跟了她走。却不曾想过妇人跟那船夫本就是一伙的,他们演这一出,无非是想让廖允死心塌地跟着他们,以她的风姿,略加培养,定会名动港城。
那个年代港城富人阶层基本定型,占得龙头的无非是裴、梁、文、林四家。这四家虽不如其他富豪阶层玩得那般明显,但也好不到哪去,尤其是裴汶永这样的英俊情种,养的情人两只手都数不清。
后来,廖允在花坊街(90年代后更名花锦坊)出了名,拍卖会上,裴汶永重金买下了她的初/夜。
裴汶永次次都很谨慎,绝不想让私生子出现在裴家的族谱上。
偏偏廖允那般懂他,爱他,一腔散不去的柔情蜜意尽数使在他身上,不求名分,也不求金钱,只求他的一点垂怜。没有哪个男人受得住这样的女人,裴汶永也栽倒在她身上。
廖允怀孕的事,裴汶永是在她私自跑去打胎那天才知道的。
狭窄的私人诊所,连卫生条件都无法保证,廖允抚着微微隆起的小腹,泪眼婆娑地望着他。
那是裴汶永第一次对女人心软。
“起身,跟我回裴家。”他终是开了口。
从底层混上来的歌女怎会得一个好眼色。
裴家好就好在有个明事理的当家主母。
杨蕊芝虽看不起勾栏瓦舍的作风,但她怜惜女人,尤其是这个时代,身如浮萍,飘摇不定的可怜女人。
有杨蕊芝在,裴家旁系的人不敢在明面上刁难廖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