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镜无瑕(10)
百级长阶蜿蜒而上,连接烟气四散的佛像宝殿,庄严巍峨,禅意十足。
广安寺主持领着她们进了正殿,把准备好的香烛拿过来。
莲夫人跪在蒲团上,念念有词,大概是在说些吉利话。
莲玉荇在莲夫人旁边跪下,抬头看着面前的佛像,光影翩跹,耳边所有嘈杂声响也一并消失了。
她盯着佛相含笑的嘴唇,愣神,脑海里放思绪纷飞,只有一个念头清晰可见。
这辈子,她不想再和贺砚随成亲了。
跪拜礼完成之后,莲夫人随主持去商议点长明灯之事,留下莲玉荇一个人在原地。
小沙弥怕她无聊,一路弯弯绕绕,领着她去了正殿后的客房。
房间里物品摆放整齐,有一股淡淡的檀木香,闻起来很熟悉。莲玉荇在窗边落座,往外看去。
百人环抱的苍天古树枝桠伸展,张牙舞爪的,似乎想去更远更广阔的地方。
有一枝不随旁枝往高处去,偏往下长,斜斜地伸到客房窗棂前,伸手就能摸到枝叶。
莲玉荇顺着这一枝往上看,脖颈仰着,古树上面挂满了木牌,风一吹,发出凌凌动听的响声。
“莲施主,这是本寺有名的祈愿树,求姻缘最是灵验,施主不妨去看看。”小沙弥说道。
既是如此说,莲玉荇也不好推辞,出了客房来到树下,近看才窥见古树全貌,树根尤其粗壮,往上看一片青色,绿意盎然。
风吹声动,莲玉荇隐约看到木牌上的字,求姻缘、求财富、求平安……世间百态万相似乎都汇聚与这方寸之地。
“叮铃”的响声传进耳朵里,莲玉荇抬头看去,一块与众不同的木牌映入眼帘,没有繁复的花纹,像是路边随手捡起的。
木牌上的字苍劲有力,可以想见字的主人,只是离得远,不能够看清全貌。
莲玉荇突地生了好奇,想伸手去够来看,木牌被风卷起,四处晃动,小沙弥忽地惊呼一声,吓了她一跳。
只听小沙弥躬身道:“端王殿下。”
莲玉荇身子微僵,手上动作顿住,下一瞬,玄色衣袍在繁密的绿丛中显露出来。
呼吸剎那间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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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砚随一直不喜欢仲夏,原因有二,一是夏天太热,仲夏的天气尤为炎热,且变幻莫测,时而风时而雨,让人头昏脑胀。
二是,生母柳氏忌日乃是仲夏。
柳氏去的早,贺砚随对她的印象也已经模糊不清,只记得柳氏在时,时常会为贺砚随和贺沅安讲故事,但大多数时候,她的精神都不大好。
贺砚随从回忆里抽身,不愿再追忆往昔。
“十九,备马车。”贺砚随发话,藏在暗处十九悄然离去,吩咐人备下马车。
每年的这个时候,主子都会到广安寺同空明大师静坐一天一夜,参悟禅意。
不过主子的手段暗卫们都已经领教过了,十九心里嘀嘀咕咕,却不敢在贺砚随跟前说道。
贺砚随他们走的是小道,轻快便捷,不到一个时辰就已经到了广安寺。
只是到了才知,空明大师已经闭关了。
空明院里的僧人朝贺砚随行礼,“端王殿下,空明师父前日刚闭关,此刻还未出关,您不妨在客房稍事休息。”
贺砚随点点头。
僧人知道贺砚随和空明的交情,了解两人每年这个时候都会相聚,把人领到客房。
不是惯常的那间。贺砚随在僧人引路之时便发现了,眼眸微暗,若有所思。
身旁随侍的迎月心思敏锐,直截了当得问:“平日里都是在西南角的那间客房,今日怎么突然换了一间?”
贺砚随除了柳氏忌日之时来广安寺,平日里也常来此处换换口味,所以广安寺里有一间专门的客房是留给贺砚随的。
“端王殿下见谅,小沙弥不知西南角的客房是殿下专用,白日里带了一位女客落榻,这才临时换了客房。”僧人早就料到这个问题,面色不变,双手合十躬身道。
贺砚随闻言,剑眉一挑,说道:“无事,本王今日就在这儿等吧。”
僧人退了下去,迎月也隐藏到暗处,贺砚随端起茶水往嘴边送,视线往窗外看去,瞧见一抹熟悉的倩影。
她怎么在这儿?贺砚随端着茶杯的手顿住,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头。
莲玉荇伸手去够树上的木牌,贺砚随却觉得那木牌眼熟,片刻,终于想起那块木牌的来历,身上流露出一丝不自在。
过了一会儿,贺砚随起身,往外走去。
他在莲玉荇面前站定,似笑非笑,“莲姑娘别来无恙。”
莲玉荇听他问候,略微欠身,也不说话,只低着头,不知道在看什么。
贺砚随只当她不想和自己说话,便也闭上嘴,顺着她的视线看过去,一对同心锁落在石柱上,因为风吹日晒已经褪了颜色。
同心锁,寓意永结同心。
莲玉荇也曾和身边这人一起落过一对同心锁,当时满心欢喜,沧海桑田流转,如今却是物是人非。
两人就这么一言不发僵持着,距离不远不近,莲玉荇偏生听到了贺砚随不疾不徐的呼吸声。
她默不作声往后退了两步,隔开距离,发觉贺砚随脸色不对,后知后觉方才的举动有些失礼。她轻声开口:“端王殿下为何不收?”
当今圣上颇为忌惮结党营私,莲玉荇送礼是用自己的名义,贺砚随犯不上如此警惕。
收?收什么?贺砚随意识飘远,缓了一会儿才想起她说的“礼”是什么。
那副墨宝。
“莲姑娘既是答谢,为何不亲自当着本王的面道谢,反而送一副墨宝?”贺砚随语气很轻描淡写,没人听出他话里的重视和拈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