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清清楚楚，她在出城口假意徘徊了一阵，绕祭典内围荡了几圈，又穿过木漏茶室，甩掉天领奉行的跟踪以后直接往这边来的。”第二道声音轻而沉稳。

“可我们都等十分钟了吧，再谨慎也该出来了。我觉着不太靠谱，玉成你怎么看？”

第三道声音隐隐有些无奈，“有事靠团长，无事不靠谱，苏宵你嘴皮子上下一碰倒是简单，就不会想想日常演习我们有哪次真正逮到过华月？耐心点儿。”

“哎，也对，心急吃不了热豆腐。”第一道声音悻悻叹气。

“既然明知胜算渺茫，你们为什么一定要追出来呢？”有人从背后礼貌提问。

“还用说吗，当然是——”话最多的青年不耐烦地啧了句，一边用眼角余光纡尊分去一瞥。

面无异色地转回头后，时间流逝过好几秒。

“——咦华华华月？！！！”

惨绝人寰的惊叫声响彻云霄，徒然震落朽木上的枯叶一片。

不知何时起负手站在他们身后的黑发少女，对三名青年露出灿烂清亮的微笑。

“说吧，你们不好好呆在驿馆，非要一路跟着我的理由。”

对面是杵成一排的三个藏锋团大个儿，差着一截身高的华月折了根树枝，随着慢条斯理踱步的节奏一下下敲打掌心。

少女的动作轻快，表情柔和，从任何角度来看都充斥着“坦白从宽，既往不咎”的友善氛围。

……问题是曾经她盯着蓝染大人连夜赶公文也用的同一副表情啊！完全没能感受到心安只有心惊可言啊！

体格优势非但没能带给藏锋团团员们安全感，还让他们从高出的那截脑袋开始往下透心凉。

没办法了，当下之计唯有寄望于谁良心发现，自觉顶锅。

三个人中的两个你拐我我碰你，埋头挤眉弄眼，企图依靠献祭队友来减轻自身的压力。

等待半天只能听见身侧越来越闹腾的动静，仲辛闭一闭眼，下定了决心。

我不入地狱——

他英勇地迈步上前，直面这场拷问，“其实是这俩小子想帮来你寻找蓝染大人，哦，现在应该改叫蓝染先生，我劝不住他们。可怜我作为藏锋团第叁团的团长，没法置身事外，因此为了防止他们闯祸，我只好舍命陪君子，和他们一起行动。”

——旁人可以替我入地狱。

劝不住还可能会闯祸的两人徐徐缓下了争斗。

劝不住还可能会闯祸的两人徐徐对视。

然后双双扭头，满脸狰狞地扑向安之若素的团长：“你三十七度的嘴唇怎么说得出这么冰冷的话！？出逃计划、路线规制和实际执行，哪一个不是团长你全程指挥的？？？”

堂堂千岩军藏锋团，毫无风度地就地扭打成一团。

华月沉默着扶额。

……往好处想，好歹这一届藏锋团在蓝染惣右介的熏陶下具备了合格的谋略水平。

她再瞅一眼。

……嗯，大概。

不可否认的是，等到这段插科打诨过去，华月的火气早已在不知不觉间消散大半。

仲辛深谙打铁需趁热的道理，此时对华月和盘托出了藏锋团内部的想法，“夜兰小姐已经把蓝染先生辞任的事告知我们，也宣布了七星对此事的判决。藏锋团身为天枢的秘密兵团，接受天枢星指挥，不可意气用事，所以我们三个出发前把信物藏锋剑留在了驿馆，委托没来的兄弟代为保管。现在的我们除了璃月观光客以外，什么都不是。”

“……惣右介欺骗了你们，欺骗了璃月，尽管如此，你们仍愿意相信他吗？不担心这是另一个骗局的开端吗？”少女的话语既轻且快，裹着分不易察觉的小心翼翼。

仲辛刚准备答复，身后的重量猛地压上来，为他手动噤声。

苏宵一双手还按着他的团长，顾虑到华月正在躲避幕府武士们，以及自己才闹出那个最大的动静，不敢扯着嗓门讲话，只咧着嘴故作潇洒地笑，“嗐，我们只是一群普通当兵的，不像那些大人物，接触着不同立场、不同环境的声音，我们啊，搞不清这些真真假假，就只好相信大人物们想要我们相信的事儿。可再没见识我们都晓得，如今的藏锋团本就是蓝染大人一力促成。”

“况且虽然天守阁上稻妻贵族言之凿凿，蓝染先生也的确当场驳斥了雷神大人的治国理念后逃离，但这份证据太过直观，像是刻意要把某种‘真相’甩到在场所有人面前，”花几分力气把不省心的团员掀到后头，仲辛重掌话语权，想表达的意思却没有什么区别，“骗过和蓝染先生不熟的人或许足够，一旦碰到了解他为人的，就不怎么见效了。我认识的蓝染先生，就算有反心，也不会选择这种质朴到一目了然的方案。我们想等一个结果，并愿意在此之前信任蓝染先生和华月。”

华月好似从来没有真正认识眼前的人一般，极为认真地打量他们，“假如真实并不如你所愿呢？”

这一问，倒又让三人笑得歪歪扭扭。

仲辛勉强收着笑，对少女抬一抬下巴：“那么华月呢？你在追逐的是什么？”

华月……恍惚愣了下。

她缓慢眨了眨眼。

她在追逐一种可能性。

一个早已生根发芽，没能沐浴到阳光雨露却仍疯长出成片荆棘的梦境。

一段被剪碎成断片，零散拼凑进旧日时光最终再不会有人记得的回忆。

……啊，她发现了。

——他们和她一样，或许并不执着于最终的结局。哪怕真实并不如人所愿，他们也决不会为今日的行动而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