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婚燕尔(18)

韩宁跟她印象中有些区别。他当年要胖一些，应该是家长给孩子强行增加营养所致，而且高中的男生还不刮胡子，嘴唇上一层靑虚虚的。如今看着干净利落多了，像是时间用刀凿开了稚嫩外壳，出落了一个更成熟的人。

“高三给你们做完培训，就退出广播站活动了，所以，”黎染给双方开脱：“不记得也正常。”

“这都快二十年了……”韩宁有些感慨，“我记得那时候你老扎个马尾，梳得老高，朗读的时候马尾跟着脑袋一晃一晃……”

黎染又惊讶了，“你还记得我扎马尾呢？”

“你那时候在学校可是风云人物。你每次去广播，都会几个男生躲在广播室外面偷看。”

韩宁说他如今刚回国，又问黎染现在是不是定居在潭市。

黎染说：“待会儿回去我就先撤了。”

韩宁点点头：“省得回去晚了你爱人担心。”

黎染笑笑。

“待会儿一定要把气氛活跃起来，”一个男人的声音由远及近。

“有我在，你就放心吧老板，”女人的声音回答，声音娇俏。

声音太熟悉，黎染抬头，从走廊那头匆匆走过的人，不是纪成博又是谁？

她头一缩。

“怎么了？”韩宁见她表情奇怪。

“没事，我先回包间了，”黎染掩饰道，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别人口里那个在家等着她、担心她的爱人，此刻正要跟其他女人吃饭呢。

进了包间，黎染还没来得及落座，刚才那位方经理又举着酒杯过来了。

“小姐姐，你回来啦，我这杯酒还一直等着你呢。”

黎染心里正别扭，装不出先前客气的笑，冷着脸架起胳膊挡住对方：“酒就算了。抱歉，方经理，我要先回了。”

“哎呀，就一杯嘛！”对方仍然坚持。

一桌子人看着，有人冷眼旁观，有人看热闹不嫌事大：“黎老师，你就跟他喝一杯吧，不然方经理可下不来台了。”

也有人试图笑着转移注意力：“喝多了喝多了，老方，你控制控制，来，咱俩喝。”

孟主任一直留神着这边，见黎染冷脸拒绝，慢悠悠开口：“小黎啊，人家敬你，你就陪一下嘛。叫你来干嘛，不就是来联络联络感情，以后方便大家合作嘛！”

“就是，联络好感情，以后好见面，”方经理听了孟主任这话，更加得意，往黎染身边挨。

……

黎染听着刺耳。

什么叫联络感情？跟谁联络感情？

她一路披荆斩棘地笔试面试，好不容易考进这个国资企业，这么多年尽心尽力完成工作，为的难道是跟你这种人培养感情？你又算是什么东西？

联想到刚才在卫生间门口听到的声音，脸色更是阴沉下来。

他刚才说什么来着？活跃气氛？女的就是这酒局上的菜，供这些男人消遣开心来了？

她拉不下脸过问他出去应酬的细节，总觉得他应该有自觉性，自己规范自己的行为，原来，他在外面都是在搞这些？

她跟这个姓方的有什么区别？都是这幅恶心人的嘴脸！

黎染表面一动不动，内里怒气逐渐上升。

……

孟主任见黎染不动，不悦地阴阳怪气：“小黎，这可不光喝酒，这是你的工作。”

转头又去跟方经理拱火：“哎呀，方经理，我们小黎这杯酒可不是容易喝的，人家是成大毕业的，你就说，你这辈子跟几个成大的喝过酒？”

方经理听了这话越发兴奋，没看清黎染的脸色，舔着脸伸出手，把黎染的酒杯往她手里塞。

感觉那只带着酒臭气、油腻腻的手碰到她自己的手，黎染像是被蛇缠上来，鸡皮疙瘩瞬间起了一身，羞辱、震惊一齐向黎染袭来，她还从来没遇见有谁敢这样对她，这是把她当成什么了？

她一个激灵站起身来，什么都顾不上了，一把用力嫌恶挥开贴近自己的男人！

方经理没防备被推得向后倒退几步，酒杯哗地全泼在他脸上身上，把那张油乎乎的肥脸映得分外鲜艳。

他被泼得跳起来，一边大叫着：“哎！你怎么……”

众人都没想到事情会发展到这样，全都愣在当地。

孟主任也没料到黎染竟突然爆发，“小黎……”话没说完，哗地一声，一杯橙汁迎面而来，瞬间满头满脸，鼻子里呛的都是，原本精心修饰位置遮盖秃脑门的头发，瞬间被冲得七零八落。

孟主任猛地窒息，又是咳嗽又是打喷嚏，又什么都看不见，这才想起摘下满是橙汁的眼镜，模糊中看着黎染把饮料杯重重顿在桌面上，转头就走。

黎染出了包间就拐进洗手间，平息呼吸，开龙头洗手，水哗哗流着，洗着洗着发现两只手抖得停不下来。

她从来没有被这样对待过，也从来没做过泼人一身这种事，今天竟然遇到了，自己还一泼泼俩！

她抬头看镜子，镜中的人神色极度平静，双颊绯红，眼眸亮得可怕，有火苗在深处跳跃，完全不像她自己。

一股奇怪的战栗从手背出现，沿着胳膊一直到颈椎，然后向上向下快速贯穿身体，一阵激灵。

她像被烫着一样，一把关了水龙头往外走。

“黎染，”韩宁叫着她的名字，从背后匆匆快步走过来。

刚才他回到包间，见在场人一团手忙脚乱，黎染又不见踪影，问了旁边人才知道发生什么事，放心不下出来找她。

“你……没事吧？”

黎染努力扯着嘴角，摇摇头：“没……”

刚说了一个字，突然哽住，勉强维持的平静突然被划破了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