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长夏(188)
被书角砸过的肩骨一阵尖锐的痛,垂在腿边的手指轻颤着蜷起,紧紧握成拳头,温斯择低下头。
“你外公是怎么死的?!”
“你妈妈是怎么死的?!”
“你难道都忘了吗?!”
“你看看这个家里,现在还剩下谁?!”
“谁家像我们一样?!”
外婆苍老的面容颤抖着,声泪俱下地质问,一字一句砸得温斯择抬不起头来,他紧紧咬住嘴唇,眼眶发红,说不出一句话。
“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你知道我最怕什么,你知道我最怕什么啊小择。”
外婆捂了下心口,声音颤抖着,越来越轻,“你要让我,白发人再送黑发人吗?”
“你当初答应我参加奥赛,是不是想拿奖牌换志愿?”
温斯择惊惧地抬起头,对上外婆沉痛的目光和苍白的爬满皱纹的脸,心脏蓦地一痛,膝盖下弯,嘭一声直直跪在地上。
*
桑渝洗完澡时雨势减弱了些,手机上有一通容筱的未接来电,她才想起回家后忘记报平安。
换好一身干净衣服,桑渝将湿发拢了拢,一边回拨容筱电话,一边出了门。
雨不大,她没撑伞,手掌搭在额头上小跑着到隔壁单元,嘴上“嗯嗯”应着容筱的问题,一步两个台阶地往楼上跑,到门外时挂断电话。
房门开着一条细缝,像是特意给她留的。
桑渝笑着推门进去,叫了一声“外婆”,站在门口换上一双白色拖鞋。
温斯择的背包还丢在鞋柜上,客厅的灯开着,里面没人应,只有厨房方向嗡嗡地微波炉转动声响。
桑渝扶着鞋柜边的墙向里探头看,客厅没人。
她换好了鞋,拐进厨房,温斯择站在微波炉前,单手撑着旁边台子,眼睛直勾勾地看着前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连她进来都没发现。
桑渝靠在门边没动,静静看着他,等他回神。
厨房的窗户开着,凉凉的夜风带来舒适的温度。
微波炉里暖黄色微光散发着光晕,排骨的肉香味顺着缝隙飘出来。
桑渝耸了耸鼻子。
“叮”一声,微波炉停了。
温斯择回神,拉开微波炉门,端出里面的盘子。
“不烫吗?”桑渝倏然出声。
温斯择这才感觉到烫似的,将盘子放在一旁,抬起眼看她。
刚刚捏着盘子的指腹烫得通红。
桑渝皱了下眉,走过去拉过他的手放在冷水管下冲。
夏天的冷水管水温偏高,对烫伤并不能缓解,桑渝让他先冲着,回身打开冰箱,在里面翻找冰袋。
外婆将东西收纳得极其整齐,桑渝在角落里翻出两个闲置的冰袋,一回身,温斯择正站在她身后,冷水管还在哗哗淌着水。
“怎么跟过来了啊。”桑渝笑一声,拿过一个盆子将冰袋放进去,牵着他往回走,盆里接满了水,通红的指腹浸入,抬起头时和温斯择的视线撞上。
他视线发直,像是困久了,眼睛一眨不眨,琥珀色眼眸上还蒙着一层水光,要不是眼角干干净净,还以为他是哭过。
桑渝在他眼前打个响指,笑着问他:“困啦?”
“嗯,”温斯择收回视线,动了动浸泡在冷水中的手指,“不疼了。”
“怎么会!”桑渝摁住他手臂,不然他拿出来,“我又不是没被烫过,你老实泡着,至少要15分钟的。”
她捏着他的手腕看他手指,好在只是红肿,没有起泡。
“外婆呢?”桑渝问。
“吃完药先睡下了。”温斯择看着她头顶的发旋轻声回答。
“怎么了吗?”桑渝抬起头。
“没事,”温斯择垂下眼睫,喉结滚了滚,喉音里有一丝不易察觉的艰涩,“就是,太晚了。”
他看向她满肩的湿发,“又没吹干?”
“你不也是么?”桑渝瞟向他湿着的发梢。
指针即将指向晚上九点,桑渝没再追问外婆的问题,“那我们快一点吃好,你也早点休息。”
她试了一下盘子温度,端去餐桌,站在微波炉前又加热其他几道菜,小小地伸了一个懒腰,忽地想到容筱的电话,转头看向温斯择。
温斯择眼神发直,落点在她身上。
“我妈说小广场过几天要修整,梧桐树那里要修成一个平台,地面加高后铺上一层木地板,温斯择,”桑渝压低声音,“我们得找个时间,把千纸鹤偷偷挖出来。”
千纸鹤……
温斯择心脏有一层刺密密麻麻地滚过一般,他眨了眨眼,目光低下去,“好。”
抽出浸泡在水里的手指,抽出一张纸巾擦拭干净,“吃过饭去吧。”
雨夜静寂,小广场上的梧桐树冠茂盛如华盖,细微雨丝漏过枝叶间隙,滴落在后背上,竟惊人的凉。
桑渝还记得当初埋下千纸鹤玻璃瓶的大概位置,和温斯择拿着工具,慢慢地挖。
她还记得当初埋下瓶子时也是这样的雨夜,不同的是,那晚潮湿而森冷,他们怀着告别的心情,哭着将它一点点埋起,不知以后有没有再见它的可能。
不像今天,即使落着雨,夏日夜晚也是热的,它也比他们早预计地出现。
桑渝撑开伞,挡住不时“偷袭”的雨滴,“挖出来后我们藏在哪里呢?要不还是放在我床下吧?”
温斯择动作一顿,复又继续挖掘,“我自己收好吧。”
“那你注意藏好。温斯择,你打算什么时候和外婆提——”
忽地,温斯择手里的工具杵到一个坚硬物件,他停下动作,伸手扶了扶,一段透明玻璃瓶露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