引长夏(45)
全班哑然。
女生们早已羞臊得低下头去不敢多看一眼。
那几个课前嚷嚷得厉害的男生梗着脖子抬着头,仿佛低下去就是一种认输。然而,到老师讲到男性生殖器官及功能时, 也各个面红耳赤, 眼睛不知道该往哪看, 早就没了课前的威风。
温斯择偶尔抬起头, 便能看到桑渝通红的后颈。
她本就白净,那红色尤为明显。
像是能烫人。
就像他手里搓着的床单。
温斯择不知道自己停下来几次, 中途去阳台透过几次风,回来后换过几次水,冲掉几次泡沫。
等他拎着半湿的床单出来时,太阳已经落山。
外婆开门出来打开客厅的灯,温斯择不自觉眯起眼站在那,手里的床单像烫手山芋,水就那么滴落到地板上,嘀嗒作响。
外婆哎呦一声,赶紧接过他的床单拎回去拧水,嘴上问道:“怎么自己手洗?洗衣机坏了?”
温斯择愣愣的,听着自己噗通噗通的心跳不知道怎么答,只诌出一句文不对题的“随便洗洗”。
好在外婆也没多问,将水拧干后再度拎出来,提醒他擦干净汗再打开空调。
温斯择这才发现,阳台的窗户还开着。
也幸好还开着,这才能解释他的脸为什么这么红,又为什么出了这么多汗。
他还是把那烫手的床单接了过去,展开抻平,搭上晾衣架。
阵阵夏风从窗户撞入,掀起窗口那件浅蓝色的床单,嬉闹一般飘飘荡荡个不停,像压不下的少年心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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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月初南礼出梅,天气闷热难耐。
贺一晨说的老地方,是一个半旧的篮球场。
这里只有一个斑驳生锈的篮球架子,球网早已不见,只剩孤零零的篮筐,场地内的划线分区被风霜雨水侵蚀得模糊不清。
看台上原本的塑料座椅老旧塑化,像是一扳就断,曾经鲜亮的颜色随着岁月流转只剩淡白。
随着他们长大,灵溪镇上这样半旧的场所建筑越来越多。
下午两点,实在不是一个好的时间段,连蚊子都躲在草丛中不出现。
桑渝坐在沉闷的石阶上困得直打哈欠。
她和温斯择离这里近,最先到达,等了约莫五分钟,贺一晨程子浩那群人姗姗来迟。
程子浩拎着一袋子冰棍儿零食跑在前面,抹了把脑门上的汗道歉说去买会议用品耽搁了时间,着袋子过来先让桑渝挑。
跳过冰棍儿,桑渝拿了一包妙脆角出来,撕开袋口,慢吞吞地嚼。
袋子拎到温斯择面前,他乜了一眼什么也没拿。
贺一晨拎着一袋子水从后面过来,扔给温斯择一瓶矿泉水,放了一瓶美汁源葡萄到桑渝脚边,走到一旁坐下。
他要往体育生方向发展,近几年越来越结实,黝黑的手臂能顶桑渝的腿粗,昨天打篮球时和几个职高生起了冲突,小臂上被划出一道口子,从手腕到手肘缠紧厚厚一层白色纱布。
桑渝手背贴一下果汁,冰的,便放着没动。
等分好零食,“老班帮扶计划”会议正式开始。
会议发起人贺一晨程子浩简单回顾上学期参赛名额被挤一事,班级里的几个男生义愤填膺,把代表学校参赛的班级痛斥一顿之后会议进入正题。
几个人搜肠刮肚,把从网上搜罗来的方法凑到一起,卫生评比、优秀班集体、运动会团体总分第一、见义勇为社会好事……
蝉鸣声稀稀拉拉,拉着悠长的调子,像不愿意上学却不得不去学校的学生,尽职尽责扮演着夏天的过客。
桑渝半眯着眼,长长的睫毛忽闪忽闪犹如要降落栖息的燕尾蝶,在听到几人商量着一人扮演受害者,一人扮演匪徒,再出来个人见义勇为,并且兴奋探讨这个见义勇为者是贺一晨还是温斯择时,桑渝敲敲自己的脑袋,怀疑自己到了哪个剧组。
她回过头去看见义勇为提名者之一的温斯择。
温斯择坐在她身后高一阶的石台上,黑色T恤,黑色运动裤衬得他更加干净利落,双条长腿自然岔开随意支着,手腕搭在膝盖上,手上捏着的矿泉水瓶外壁上沁出晶莹的水珠,滴了几滴在石台上。温斯择没什么表情地看着她的方向专注地想着什么,眼珠一动不动,连她回头也没发现。
“温斯择?”桑渝出声。
女孩子的声音像闷热夏季那股绵软却清透的风,不必费力就能将人轻易唤醒。
温斯择眨下眼回神,喉咙里压出一个“嗯”字,垂眸避开她的视线,状似自然地将水瓶递到嘴边,这才发现盖子还没拧开。
桑渝今天穿着简单的白色T恤黑色短裤,T恤下摆扎进短裤,勾勒出盈盈细腰,丸子头依旧松散,几缕碎发沾染细汗贴在脸颊上,莹白的皮肤,澄澈的眸光。
脑子里的夏日蝉鸣声忽地鼎沸,心脏像被挤压在狭小逼仄的角落里,噗通噗通,一声重似一声,温斯择握着水瓶的手势收紧,稍作停顿,低下头“咔嚓”一声拧开盖子,仰头灌水。
咕咚咕咚。
沁凉的水入喉,挤压在喉咙里的那点夏天的闷烦被冲淡,心里宽绰了许多,余光中桑渝的视线却仍没离开。
“温斯择?”桑渝又叫他。
“嗯?”温斯择垂眸掩下眼色,慢条斯理将水瓶拧好。
“你愿意扮演见义勇为吗?”
“什么?”温斯择皱眉。
桑渝确定,他刚刚确实没有在听。
不用她解释,那几个人“剧本”探讨结束,也觉得太扯,又开始愁眉苦脸起来。
桑渝拧开葡萄汁,小小抿上一口,冰凉的甜涩冲淡口腔里的辣味,她含了一会儿咽下,拧上瓶盖时被提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