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梦见修真界的早死白月光(4)
听得这话,沈北歌眼泪彻底决堤,仿佛是将这许多天的恐惧无助一道哭出来似的,什么话也说不出,只是不住的点头。
祈清和回眸,目光里藏了探究,她望向一旁安静的应知离,开口道。
“能让我看看沈北歌的梦吗?”
应知离清澈明亮的眸子抬起来,漾开一丝涟漪,温柔和煦,声音淙淙。
“哪一场呢。”
祈清和笑了笑,回答。
“妄念错觉。”
应知离抬手,手中涌起团团白光,汇入沈北歌眉心。
沈北歌逐渐陷入沉睡,祈清和扶着她,让她坐靠在药堂中一张扶手圈椅上,随着沉睡愈深,堂屋中逐渐凝出层层团团的白雾云彩。
每场藏着记忆的梦都像一团云,蓬松柔软。
梦境,通常映的是修士的道心。
过去,现在,未来。
应知离覆手随意操控梦境,手心幻化出一小簇茸茸的,灼目纯净的光芒,一线一息牵连不同梦境,轻盈如浪层层绽开。
梦是有颜色的。
有些梦宏大,耀眼夺目,有些梦渺小,干瘪凋零,应知离说,颜色愈深愈黑,就意味着一段不好的过去,是苦涩的梦。
祈清和零零散散看尽沈北歌明媚自在的修道人生。
在一团粉嫩活泼的云彩里,燕泽沈家灼灼桃花遍山而开。
年仅十岁左右的沈北歌身着桃夭罗裙,挽着垂鬟分肖髻,杏眼秋水盈盈,乖巧跪于花树下。
沈家家主笑得和蔼,慈爱道:“北歌,你大病初愈,从今以后就在我座下修习。”
娇小的沈北歌歪了歪脑袋,问道:“我姐姐呢?”
沈家家主眸色微变:“你自小身体不好,你姐姐寻回并蒂花救下你后,不知去向,所以你也要好好修习,才能寻见她。”
看到这儿,祈清和明白过来,原来,沈北歌本应早殇殒落的身体能踏上道途,皆是并蒂花的功效。
她知道这四海仅此一枝的奇药。
传闻世间曾有一建木神树,枝生含苞并蒂双花,其名长生永乐。
长生医百毒,永乐塑道骨。
沈北歌身负顽疾,多半以长生花维系性命。
她定了定心神,再度看向梦境。
沈家看起来待沈北歌极好,对她无微不至亲切呵护,舍不得让她离开燕泽城。
沈北歌练剑修道,无忧无虑,甚至误以为自己与同门大师兄两情相悦。
漂亮娇俏的粉色云彩羞怯地躲了一下,染上一抹浅绯的光晕,又飘远了。
“祓除心魔,其实是以一种新的情绪弥合伤痛的过程。”
应知离轻轻叹气,指尖光芒再现,似乎想再牵来一场梦境,层层团云簇拥着聚在他们二人脚下,左顾右盼,好奇又自觉地分出一条路,可等了须臾,却什么也没等来。
他微抬手,手心如线的光又明亮了几分。
这一次,牵来一朵狼狈如霜打,漆黑如墨的梦,又瘦小又稀薄,仿佛风一吹,轻而易举便会消散。
它飘得慢,所以来得迟缓。
这是一场噩梦。
“而噩梦是因人类的记忆创伤,所生的一场不着痕迹的病。”
应知离解释道。
他扬手,于是那一小团乌云再度上前几分。
“我会带你进入梦境,成为梦中人,在找到心魔症结后,想办法化解负面心绪。”
“如此,心魔亦将随之而散。”
说罢,他神色中浮过一丝不忍,低声道:“抱歉,进入噩梦……可能会有点疼。”
祈清和怔了片刻,倏尔一笑。
“无妨。”
应知离抬手施法,仙术流光千道,天地变幻。
祈清和的意识坠入黑暗。
最先感知到的,是渗进骨缝里的寒意。
“沈北歌,你忤逆犯上,私藏并蒂花,还不认罪吗?”
瓢泼雨声混着严苛冷峻的斥喝,听不明切,呼吸间是血腥气,疼痛滞重如刀爬上身体,祈清和神思混沌,勉强睁开眼。
在雨血交汇的一弯冰凉里,她看见了不属于自己的影子。
血染桃衣,乌发凌乱。
她在这梦中竟成了那犯下大错,叛出沈家的沈北歌。
骤雨不息,祈清和抬眸,目光轻扫四周,发现她正跪于一座巍峨广袤的剑台之上,数道穿骨灵锁加诸于己身。
这正是沈北歌入魔那日。
“你原本一介旁支,幸得家主青眼垂怜,怎能不知好歹。”
思绪回笼,祈清和循声抬头望去,只见诸多陌生的,大略是沈家长老的人物端居高台,漠然俯视。
她明明记得,在之前梦境里,沈家主说,并蒂花,是沈北歌姐姐留给她的。
听得质问,她思忖了片刻,一字一句试探道:“青眼垂怜……是垂怜我身上的并蒂长生花,是么?”
霎时,一柄化功短刃楔进她的右肩经脉,快速狠绝,寒凉如冰。祈清和听见骨缝间喀嚓一声轻响,鲜血蜿蜒,冷汗顺着雨水淌落,呼吸都刻着疼。
猜对了。
仙门,尤其是沈氏这种历代名门世家,最重视天赋血脉,沈北歌体弱多病却能得另眼相待,大略是因身负并蒂长生花而怀璧其罪。
有长老厉声道:“沈家需并蒂花巩固势力,你身为弟子理应有所贡献。”
又一支短刃钉进来,比第一支更深更狠,左肩二脉断裂,祈清和闷哼一声,面色苍白。
还有一个问题没有答案。
沈家需要并蒂花,为何不在沈北歌幼时就先下手为强夺去,反而要等多年以后?
得诈一诈沈家。
缓了一会儿疼,她轻轻开口:“你们等了这么多年,是终于等不住了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