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一尊黑色的雕像，温和的眉眼修长健美的手臂，两米长的鱼尾巴，宽大展开的尾鳍——数次闭上眼睛描摹轮廓，真实的出现在了眼前。

她微微张口，不敢喊出他的名字。

人鱼来者不善，轻轻抬手，黑潮便抬高数米，随后重重落下，震荡着水下的地面，加速黑域物质进入地下的渗透。

这个区域里有很多人，所有人都是它的攻击目标。

潮水的震荡吓醒了沉睡中的人，躲在地下安全屋的人们恐惧的瑟瑟发抖，醒来的高阶异能者们火速赶到舒禾所在的位置。

看到相隔不到十米远的浪头上的人鱼时，众人震惊，俞明毫不迟疑的看向舒禾，露出紧张的神色。

消失在黑潮中的人再次出现。

杀了他，他会像所有的怪物一样成为黑域的一部分，彻底消失。

不杀他，镇里的人们恐怕逃不过这劫。

以俞明对林觅实力的认知，他真的很怕舒禾会感情用事，如果舒禾不忍心对人鱼下杀手，新禾镇就完了。

三秒钟的错愕后，舒禾做出了决定，“不能让他留在这里，我来引开他，你们处理后续的怪物潮。”

说完，从窗户跳了下去。

触及到水面的植物贪婪的吸收着黑潮中的异能，托住了舒禾下坠的身躯，她目标明确，直奔人鱼。

植物干扰，藤蔓束缚，贴着他甩出的冰刺转身，狠狠心，荆棘缠上他的尾鳍，划破了薄如蝉翼的鳍，伤口渗出小小的黑色血珠。

人鱼被黑色物质覆盖的脸上是狰狞凶狠的表情，像从深海里爬出的怪物，浑身散发着冷气，稍微靠近一些，气温就从夏天转瞬入冬，冻得她呼吸都变成了白雾。

她暴露在雨中，体内的污染飙升，在接连不断的攻击后，人鱼终于注意到她，驱使潮水追上来。

舒禾忍耐着高达八十的污染值，把人鱼引出了镇外的森林，一直逃到距离镇子几十公里外的建筑废墟附近。

这个方向，她之前从没来过。

没想到新禾镇再往西，竟然还有村镇，和其他村镇一样，都被天灾摧毁了。

大部分潮水都涌向了人类聚集地，这样荒凉的地方，积水的深度只有一米。

人鱼被黑域操控，不吞噬她不罢休，舒禾也乐得利用他的本能把他困在这里，以此保护新禾镇的镇民。

真的要杀他吗。

非杀他不可吗。

如果他体内还有林觅的意识。

舒禾越想越激动，躲避的动作略有迟缓，寒气冻伤了她的皮肤，潮水拖拽她脚下的植物，冰刺数次从她要害处擦过，终于还是刺进了她的身体。

捂着重伤的肩膀，剧痛让她清醒过来：林觅已经死了，他已经死了，不会回来了，人都有死的那一天，不是她想留就留的住的。

哪怕她忽略这件事，绝口不提，也无法改变他已经被黑域同化的事实。

在没有他的十九个月里，她的眼泪已经流干了。

伤口的血液凝固冻结，连捂在上面的手也被冻住，拔下来的时候扯掉了一大块皮肤。

她半跪到地上，颓势显露，人鱼立刻扑过来，对准她的脖子撕咬。

獠牙咬进血肉的瞬间，一柄弯刀捅进人鱼的胸膛，稳稳的扎进他的心脏。

——晶石代替心脏运转全身的异能。

——你是我活下去的执念。

——我的心里只有你。

“我的心里也只有你，我还是忘不了你，还是很喜欢你，我好没出息。”舒禾眼中含泪，另一只手抱上他的后背，透过他的身体，和她想见的人对话。

黑色的血从伤口涌出，沿着刀柄流到她手上，冰冷，粘稠……

能怎么办呢？她是个人，摒弃不了七情六欲，难免会有冲动犯错的时候。

做镇长会长是很爽，可是更想念和他一起旅行的时光。

和大家在一起也很开心，可是牵着他的手，靠在他身边的时候，心里满满的，哪怕什么都不说，只是待在一起，都很幸福。

人生是一种体验，没什么可后悔的。

她爱他，这样深刻的情感，足以让她冲昏头脑。

拔出刀，咬在脖子上的力道明显松了。

人鱼的身体无力的扑倒下来，被她稳稳的接住，紧紧的抱在怀里。

“我会给你一个拥抱，我做到了……我才不像你那样喜欢骗人。”

她流着泪，身体被黑雨淋湿，在人鱼身体的重压下，摔倒在潮水中，跌入黑暗。

*

好黑，好轻，好安静。

什么都没有。

她张大嘴巴喊了一声长长的“啊”，依然什么都没有，没有声音，也没有知觉。

这就是黑域里里面吗？好无聊。

林觅是怎么在这儿呆了三年的啊。

为了不失去意识，她开始数数。

数到第65384的时候，困了。暂停了一下，都没决定要睡，就睡着了。

半梦半醒中，她睁了一下眼，自己被一个人背在背上，走在一片漆黑的虚无里。

她看不见自己，也看不见对方，可是趴在他后背上的感觉，熟悉的让她心安，哪怕五感不存，冥冥之中，她也知道是他来了。

时隔好久好久，他又找到了她。

等什么时候能从这鬼地方走出去，她一定要好好的夸他，亲亲他。

无法感知时间的流逝，漆黑虚无之中，两个倔强而坚毅的灵魂彼此相守，足以抵过漫长的消磨。

————

七年后。

在人类与灾变对抗的第九年末，经历过一百二十次天灾后，灾变停止了。

新一年的第三个月，久违的春风从东方吹来，温暖的风吹过每一处遭受过磨难的土地，废墟上长出青草，获得滋养的大地潜力无限，几乎一夜间，荒漠变成草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