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幸和克尔泽对他的狂喜乱舞充耳不闻，还沉浸在由过去推导出的悲剧中。她们无法合上心底的盖子阻止涌出的后悔，可这后悔很难言说，是后悔去往魔境吗？可那曾是她们最珍贵的回忆。是后悔没能在魔境里做得更好吗？可是谁能知晓未来，谁又能做得到周全。

“不能……阻止他成为魔王吗？”早幸不抱希望地问，尤文这个疯子，他好像很期待和魔王打一架一样，正在掏出法杖用袍角擦拭。

“哦，可以吗？这当然还是取决于你，小徒弟。”尤文漆黑泛紫光的法杖纤细漂亮，但杖头是诡异的竖瞳眼睛和狼蛛，“阿实·马尔德是怎么被强行留下来的，你只要重复对他做的事就行了。毕竟你的触摸，连神也无法抵挡。”

“……就这样？”

“就这样，不过与我现在的身体不同，你要时时刻刻、一刻也不能分开地……与他相贴，”尤文表情掺杂了猥琐，“只要你放开他，他就会继续滑向成为魔王的渊底。”

怎么可能，她又不是他的妻子……就算是妻子的海菈也不可能如此。阿实那时还没有这么苛刻的限制，他也选择了自由地死去。而梅提欧……他不会接受的。

“别的方法，一定还有别的解决方法，你再给我想想。”

这已经是无理取闹了，尤文却任由早幸扯住他的袖子，感受着她慌乱与恐惧带来的颤动。操纵人心并不一定要依赖魔法，曾经他也不是法师，而是最擅长蛊惑与说服信徒的神官。

“我很乐意为你效劳，小徒弟，”尤文张开双臂，向这个落入他网中的猎物敞开怀抱，“来协助我吧，你都协助过伊莉丝了，应该很熟悉我们的工作。让我们解开你能力的谜题，运用它，流星之子的问题，伊莉丝的诉求，不都是用你这份能力来应对的吗？”

“莎莉，不行。”

克尔泽走上前来，拉住早幸的胳膊。开什么玩笑，这是随便挪用别人尸首的黑巫师，而且如果他猜得不错，阿实·马尔德的死也和他有关，他已经蛊惑了一个人死去，早幸落到他手里……

绝对不行。

可是早幸已经被蛛网粘住了：“如何协助你？”

“伊莉丝不会信任我……你去帮我弄到她的魔法。”

“这个不行。”

“好吧，那有些研究由你来向她申请，不要透露我的存在。你的血液，你的一些组织碎片……不会对你的身体造成太多负担，但我需要你定期提供这些东西，供我研究。”

早幸犹豫了一下，点点头：“提交给老师的部分我会进行审核，不一定答应。”

“莎莉！”克尔泽愤怒了，扯了早幸一把让她转过来面对自己，“不行！”

“克尔泽，梅提欧会死。”早幸与黑曜石同色的双眼有些无神，她在这个世界生活了这么多年，已经有了自己的判断，“我们不能让他死。”

梅提欧每天都在变得更加失控，总有一天，他会失去自我，成为真正的魔王。而这里是对抗魔王的前线，神圣王国赫林戈，现在能拉到的盟友都是信任着王国这份正义的种族，如果人王之子成为了魔王……同盟会破裂，朋友全部变成敌人，战争爆发的话她们所有的努力和希望都会付之东流。

克尔泽是这里的原住民，未来的主教，加之常年跟在梅提欧身边耳濡目染，自然明白早幸的意思。他抓着早幸的手力度逐渐消失，声音也变得颤抖，内容却还是不变：“但是……不行，不行！你有考虑过你会怎么样吗？”

血液，组织，然后呢？黑巫师正在用语言侵蚀着她，艾泽法师为她要来的保护协议就在刚才的三言两语中被瓦解，下一步就是她的全部了吧。法师，是通过研究尸首才知晓世界的，他们是真正的死灵法师。

尤文大笑，拍着大腿：“别搞得像生离死别一样。我会好好对待小徒弟的，毕竟这个样本只有一个呢。小徒弟，不用害怕，我做的事和伊莉丝有什么区别吗？只是她表现得和蔼，我表现得癫狂，但大家的目的不都是一样的吗，真理，未知！而我也有前人王的敕命呢！”

尤文眯眼摸着枕头，想起与那位白发国王度过的美好日子，那时他还不是白发呢。

“尤文，我知道是你带走了马尔德公子，”在他拿到阿实身体的夜晚，人王召见了他，“我会发布通缉令，但你说说吧，你和伊莉丝在搞什么？”

这具身体许下了誓言，只能在人王面前言语。尤文那时也是在这个卧室里，笑嘻嘻地把自己的研究全说了出来。

“灵魂的转移，或是身体的变异……”

人王那时沉默良久，挥退了他。

你会选择像我一样进入新的身体吗？尤文重新戴上兜帽，在宫殿外看着那扇不灭的窗。还是会选择伊莉丝，让别的灵魂拥有你的身体？

有点出乎意料，又有点情理之中，那位他所遇见过的最贤明的王，选择了后者。

因为换了壳子后，他可不是“人王”了啊，只是个和他一样吞噬他人灵魂的怪物。

真是遗憾，还以为交到了志同道合的朋友呢。

但人王放弃了和他同行，却没放弃他的研究，他和尤文商议后召来了伊莉丝命令她继续研究，伊莉丝交上来的报告人王也给了尤文一份。

“你发誓，要保住这个王国，保住……我的孩子，梅提欧。”

这是灵魂的契约，缄默只是对上一具躯壳的约束，与人王的约定却是针对灵魂的，尤文为了得到人王许诺的报酬，全答应了下来。